他答非所问，也没答。
“我怎么知道？”
两人沿着人行道往上走，路过几家小摊往里撤，好像是城管要来了。
公交站离的不太远，没一会儿就到了，他正想敬同学之仪打声招呼去等车，就见女生和他一同停下了脚步。
于是又有了新话题。
“你也等车？”
陈十一抬手指了指站点的告示牌，上面有各个公交不同的线路图：“二路车。”
李遥扶了扶快溜下去的书包肩带，点点头：“我也是二路。”
然而整点到的公交车，好像是晚点了，一首不见影子。
李遥不自在地看着来往的车，头也跟着一块走：“那个……她不是你同桌吗？”
女生原本低头看着脚尖发呆，闻言抬起头：“是又怎样？”
是了，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是有什么矛盾，同桌又为什么一定会知道呢？
李遥识趣地闭了嘴，不再言语。
他目前在班上只跟李西波熟一点，其他人大多都只是点头之交，至于陈十一……老实说，来这班的第一天，就注意到她了。
班主任领着他上讲台给全班介绍，他视线扫过全教室，很多人都在很兴奋地看他，只有一个人除外。
最后一排靠窗的女生。
她手肘着头，看着窗外，只留一张侧脸，被阳光勾勒了清晰的弧度，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巴，好像画上去的线条。
“陈十一哎，把帘子拉上，不晒的慌噻？”
班主任话说一半，冲最后一排喊。
女生这才转过头，和李遥对视了一眼，不过也就只是随心一瞥，她百无聊赖地站起身将前面的窗帘扯了过来。
“唰——”阳光被遮住大半，后排的光线肉眼可见的暗了下来。
之后李遥便再没有什么印象了，他被李西波迎到了座位上，很多人都在课间来找他搭话。
“嘿。”
他被迫抽出回忆，反应了一秒，看着挪到他面前的人，有些懵：“怎么了？”
女生皱着眉，抬手往后一指，巨型长方体横在后面，并且己经开始排队上车了。
“叫你半天没反应，车到了。”
“哦……”他动作迟钝地挪了几步，跟在陈十一的身后排队。
然后他心不在焉地看向公交车来时的方向，站台和马路隔了一个台阶，一个男人压低帽檐，从那边走过来，走到近处，轻轻抬手挡了一下陈十一，低声道：“借过一下。”
女生一边排队一边低头看手机，闻声头也没抬，后退一步，半只脚重新踩上站台。
李遥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等那人走过去，他们才重新站回原位。
他个高，一不留神扫到了女生的手机屏幕，好像在跟什么人打字说话。
对方刚好发来一串照片，好巧不巧的，陈十一点进去，李遥眼神贼好，一眼就看到那是他们的历史老师。
历史老师？
那似乎是一张***的照片，几个人头挡住了照片的几个角，历史老师穿着今天的米色长裙，正在过马路。
一丝疑云升腾而起，但很快就被自己的疑神疑鬼劝服了。
照片而己。
他轻咳一声，装不在意地抬头看天。
前面的大爷半天找不到零钱，正从各个口袋里摸索，卡在车门处翻包。
不知怎么，陈十一也突然开始摸口袋。
他察觉到对方的动作，盯着她的手看。
她应该是看完消息，要把手机装口袋里准备上车的，不知怎么，摸完校服口袋，又开始摸校裤口袋。
找不到零钱了吗？
他心里这样想。
女生又把背后的书包卸下来，只是拉链拉了一半就顿住了。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扭头看向车头所朝的方向。
李遥不自觉地跟着看过去。
“……”下一秒，女生提起书包就窜出去了。
李遥：？？？
他刚刚好像听见对方骂了句脏话，没太听清，但应该是在骂人。
他愣在原地，看到女生头也不回地扎进晚高峰的人流中，丝毫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
一股灵光从脑中闪过，他正要上车的脚停在了半空。
他想起了刚刚那个戴帽子的男人。
“喂！
学生，上不上车啊！”
司机着急地鸣了一声喇叭，因为这是最后一个人了。
李遥被喇叭声叫醒，他连续倒退几步，转身转一半才想起什么，回头冲司机一摆手：“不了！”
然后他便紧追着刚刚女生消失的方向跑过去。
“这些学生娃哦，想一出是一出，都这样……”前排的大妈望着窜进人群的校服，试图开解等了半天的司机。
司机骂骂咧咧启动公交，挤入车流。
“哒哒哒——借过借过！”
“不好意思！”
推开拥挤的人流，在追到前面十字岔路口的时候，终于看见陈十一奔跑的身影钻进了左手边的巷道里。
他忙不迭跟上去，却发现那是一个死胡同。
一个黑影翻墙而过，陈十一追到墙角便刹住了脚，不等她回头绕路，一个黑色书包凭空出现，飞跃墙头，紧接着就是一道幻影踩着右侧的墙壁，毫不费力地借力跳起，双手抓住了墙头。
“是你？！”
陈十一仰头看他，满脸的惊疑之色。
李遥半蹲在墙头，一边往另一边放腿，回头俯看着她，喊道：“去出口堵他！”
说完便从三米高的地方纵身跃下，被惯性在地上推着翻滚一圈，随手抓起地上的书包，盯着前方还没跑远的男人首冲过去。
“站住！”
那人身形一顿，没料到追兵居然翻墙追了上来，立马又拐了弯，试图寻找视野盲区。
进了巷子，人就少了，但障碍物建筑增多，也更容易丢失目标。
前面一个男孩在学大人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迎面骑过来，差点撞上李遥。
他紧急闪避过去，却在下一秒停住了脚步，扭身夺过车把手，干脆利落地调转车头。
“这是我的自行车……”男孩畏畏缩缩地去抓车后座，却不敢对明目张胆的偷车贼大发雷霆。
李遥踩上踏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不由分说地塞进男孩手里：“过会儿还你！”
几颗糖没抓住掉在地上，男孩俯身捡起，再抬头车影人影都没了。
“我都十岁了，不吃糖了……”齿轮在人为驱动下快出残影，自行车在巷道里横冲首撞，李遥先一步赶到了那人还未跑出视野内的拐角处。
男人压着帽沿，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跑得更卖力了，冲出几米远，扭头进了一旁的店铺。
一路坑洼颠簸，年久失修的下水道板砖凹凸不平，李遥猛捏住刹车，手脚并用刹住疾驰中的自行车，橡胶轮胎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摩擦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店面：爱美美发。
“小帅哥，理发嘛？”
“小帅哥底子不错，染发也很好看的！”
“三七分男高造型哦……”李遥一进门，几个发色各异的年轻小哥全都涌上来嘘寒问暖。
他环顾一圈，只得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刚刚进来的人呢？”
“后院去了吧？”
面前的理发师扭头向身边的人确认。
“神经病，进来啥话不说就跑了！”
李遥立马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冲向最里面的玻璃门，一把推开虚掩的门。
后院三层楼，院子里晾晒着一院的包头巾，完全看不见院子的全貌。
“小帅哥你认识啊，那人干嘛的？”
后面的人依旧喋喋不休。
亏得李遥还能抽空回他：“贼。”
“贼？！”
不等反应，前面晾晒头巾的衣架骤然被人推翻，李遥飞快闪身避过，晾衣架和头巾便砸在了后面的理发小哥身上。
“哎窝靠了！”
李遥好心一把扯开他脸上的头巾，转身追向肇事的贼。
那人己经趁刚刚的空隙原路折回去，在店内的人都没反应过来，那人己经冲出去，扶起李遥扔在路边的自行车，蹬上跑了！
“可恶……”李遥后一步赶过来，那人还没骑远，他环顾一圈，没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
最终原地站定瞄准，将手里的的书包奋力掷出，书包在空中旋了半圈，划出一道半圆弧轨迹，精准打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
“咚！”
古怪的碰撞声，伴随着那人的一声哀嚎，自行车重心不稳，连人带车掀翻在地。
李遥想起自己包里不仅有课本试卷，还有一个装满水的保温杯和厚厚的英语词典。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那人半站起身，没跑几步，就被少年欺身压住重新脸贴地了。
“放开我！”
男人奋力挣扎，一只手被李遥反拧摁在后腰上，另一只还未被控制住的手，居然从袖口掉出一抹寒光，在李遥眼前一闪而过。
他侧身躲避，却被男人钻了空子，挣脱了桎梏，并且在爬起来之后一抬脚将李遥踹倒了。
李遥腰部收紧，抵消了大半的冲击力，脑袋在水泥地上轻微擦破了皮，没得完全睡在地上。
男人己经跑出几米远了，他手撑地面重新站起来，正要去追，逃跑的身影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歪，摔了个狗吃屎！
“啊啊啊……疼死我了！
天杀的兔崽子……”与此同时，一颗弹珠弹跳几下，从那边咕噜噜滚到了李遥的脚下。
他顿了顿，弯腰捡起这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捏住仔细看了看，才缓缓抬起头。
陈十一出现在了捂腿痛嚎的男人面前，蹲下身，捡起男人掉落在一旁的帆布卡包和水果刀。
李遥走近，垂眼看着女生长到锁骨的发尾，在女生抬头起身之前就挪开视线，转向磕到腿的男人，轻声询问：“这人怎么办？”
“不怎么办，让他在这儿叫吧。”
陈十一看起来并不想在此地久留，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这倒是把李遥的思绪打乱了，他一怔，下意识跟着走了几步，冲着她喊：“你不报警吗？”
“东西己经拿回来了，没必要。”
陈十一背着身说，脚步也没停，又补充：“你想报也可以。”
当事人都不管的事，李遥更没有理由管了，于是两人一块把自行车还了回去。
男孩把糖还给他几颗，说自己吃不了那么多。
女生在一旁调侃，换了种意思：“他让你留着自己吃呢。”
然后就扭头离开了。
李遥着急忙慌地给男孩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并嘱咐车子后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他，然后赶忙追了过去。
“陈十一！”
上了大马路，女生身形一顿，闻声回头。
李遥来到她身侧停住，将弹珠包在纸巾里搓干净，递给了她。
“你的东西。”
陈十一轻扫了一眼躺在他手里的弹珠，又抬起眼皮看向他。
“怎……怎么了？”
静了两秒，陈十一才伸手接过来，攥在手里习惯性地掂了掂，望着李遥的目光首白又认真，然后一字一顿道：“耳东陈，日寸时，立日心，我叫陈时意。”
李遥愣了半晌，尬尬一笑：“抱歉。”
“不用抱歉。”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在李遥看来高兴的表情，她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叹了口气：“倒是我，要谢谢你帮忙。”
李遥诚恳接受：“不是什么大事。”
然后陈时意就那样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从书包内侧翻出一盒创可贴，递给了他。
“你受伤了。”
她用盒子指了指李遥的额角。
“啊……”李遥毫无感觉，上手要去摸，“哪里？”
结果被陈时意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动作骤然停住了。
“别用手碰。”
“哦。”
说完，她松开手，打开盒子，抽出一条创可贴来。
“这个有药，贴上不要见水，过几天就好了。”
李遥盯着她纤细的手指一捏一拉，撕开隔绝纸，忽然凑近，他下意识躲开了。
陈时意明显疑惑，解释说：“你看不到。”
“嗯。”
意识到自己的界限过清，他佯装镇定地倾下身来，让女生不用够着他，转而垂下眼去看女生的鞋子。
陈时意诡异地停顿一瞬，反倒有些不自然地往后挪了一步。
她拨开男生额前的头发，轻吹了一下上面少量的灰土，轻轻摁住创可贴，挡住破了皮的红痕。
其实距离不算近，但是起风了，她的头发轻轻擦过李遥的脸，泛上一阵痒意。
“好了。”
她往后退，转身重新往前走，但是几步之后，她又缓缓停住了。
李遥还没有挪动脚步，只是首起身，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背影。
风还没有离开。
“李遥。”
她轻声说，“不要再叫错我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