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他喝,是给他爸王刚的。
王刚是机械厂里的一线工人,最底层的那种,他年近西十,在机械厂里干了快一辈子,却还是个普通工人。
但这也怨不得别人,王刚农村出身,小学文凭,就这个工作当时还是拖了很多人才招进来的。
其实这也没啥,那个年代有学历的不多,但王刚这人自身条件不行,还不热爱劳动,整天想着偷奸耍滑,而且还是个远近闻名的酒徒,每顿都要喝酒,不喝就要骂人,喝醉了也不行,喝醉了就打人,专打王秋实和他那个懦弱的妈。
周围的邻居和同事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但厂里、工会派了多少次人去调和,每次都没个结果。
长久下去,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可怜了那家的女人和孩子,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个人。
王秋实就是那个倒霉孩子,但他觉得这还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他生的模样,又白又嫩又细,掐一下就青,磕一下准留血,要是个小姑娘身上还可以,可他是一个男孩子,这个样子那是要叫人家鄙视的。
从小到大周围的孩子、同学都会给他起外号,王秋实躲都躲不掉。
王秋实手里攥着酒瓶埋头走着,前面突然来了几个的小年轻,人手一辆自行车,打头那人王秋实认识,是高中部的马卫军,他爸是厂里的财务科长。
王秋实不愿意和他们撞上,正打算拐个弯绕着走,结果马卫军己经看到他了。
“嘿,小白脸,你站住!”
马卫军的嗓门子太大,声音离着老远传了过来,王秋实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周围,街上的人都在打趣他。
王秋实脸红到了脖子根,他丢脸极了,连马卫军的话也不想听了,抬腿就往家跑。
不过双腿怎么能抵得过两个轱辘,马卫军三两下就追了上来,边追边喊他小白脸。
“你跑什么?
跟你说话没听到啊。”
王秋实见跑不了了,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跟你说话呢,哑巴啦?”
马卫军长得人高马大,性子也和豪迈,平日里最看不上这种扭扭捏捏的性子,偏偏王秋实就是这样,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而且一个大小伙子长得还跟个小姑娘似的,看得他焦心啊。
“......我、我着急回家做饭呢。”
见马卫军有隐隐不耐的情绪,王秋实只得磕磕绊绊的回答他。
“你做饭?
你家里的大人呢?”
马卫军比王秋实大两岁,王秋实上初三,他上初二,他到现在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呢。
“我、我妈她生病了,我爸......”王秋实说到这就不说了。
他不说,马卫军也知道,看他手里还拎着个酒瓶,他那个爸,唉,和王秋实一比,马卫军内心无比庆幸他是马爱国的儿子,虽然还是比不上李继东。
但他知足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唉,卫军,这人是谁,男的女的?”
和马卫军一起的那几个人都过来了,看见王秋实都开起了玩笑。
人一多,王秋实更慌了,眼睛红红的,受欺负的样。
看得马卫军心里这个憋屈,他心想,我不就跟你说了几句话吗,你至于这样子吗。
看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马卫军心里也不知道怎么了,堵得慌,跟吃多了不消化食似的。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是李继东平时最爱找这小子麻烦,见面就给他起外号,逗弄他。
这一回好像很长时间没见着他了,马卫军这才把他拦住了。
“行了,行了,走吧,回家吃饭去,我都饿死了。”
马卫军皱着眉头,骑上车子走了,那几个看马卫军走了,也都跟着走了。
人一走,王秋实绷紧的身子顿时放松下了,看着他们骑着车子远去的背影,王秋实心想,幸亏那个人不在,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容易就放过他。
太阳落山,王秋实到家了。
几幢老旧的居民楼,是早期厂里给分的宿舍,王秋实家在顶层,两间十几平米的小屋,做饭洗衣服洗澡都是公用的。
气喘吁吁的爬上楼,刚一进家,王艳就没好气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这下班回来都饿死了,连口吃的都没有。”
王艳是王秋实大伯家的女儿,今年17了,前两年从王秋实的奶奶带着王艳从村里出来找到了王刚,让王刚给王艳在厂里找份工作。
王家人一首以王刚为傲,觉得小儿子有出息,能在城里有工作有家。
就是他们离得远不知道王刚的德行,王刚哪里有那能耐,但他又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舔着脸找了领导好几次,都没办下来,结果那时候正好赶上王秋实的妈孙红帆生病,癫痫发作。
孙红帆是食堂面点工人,包包子、包饺子、蒸馒头、烙饼......全都不在话下,那时候在食堂里是有名的心灵手巧,是知道命运专找苦命人,谁知道会有这病。
孙红帆这病是个定时炸弹,时不时就会发作,还不能干重活,厂里人事科担心她出事,给她办了病退,每月会给发补贴。
但王刚不干,他觉得这是欺负人,癫痫怎么了,又不会死人,凭什么给办病退,工作没了,那点补贴算什么。
因为这事,跟厂里闹了好几次。
赶这空档正好有王艳这么个人,厂里为了息事宁人,用一个换一个,让王艳在食堂里当女工,虽然不是正式的,但好歹有份工作了,这才平息了。
王艳这人是个典型的王家人,市侩又爱钻营,又不肯下苦力,喜欢偷奸耍滑,她来了城里没地方住,只能住王秋实的家里,这一住就是两年,按说寄宿在别人家,什么事都得勤快点才不招人烦,但王艳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在王秋实家里一点活都不干,洗衣做饭打扫房间啥都不干,这些活全指望着王秋实一个人。
这也就算了,谁让人家起早贪黑在食堂里干活,可是王艳她是挣工资的呀,两年了,一分钱也没见她往家里贴补过,偶尔买点肉菜,还都是她自己喜欢吃的。
王刚对于自己侄女的恶行充耳不闻,王秋实母子又都是软性子,只能母子上阵伺候着。
王秋实急忙放下手里的酒瓶和书包,“姐,我马上去做,你在等一会。”
王艳翻了个白眼,“快点!
我叔待会回来还没做好饭,看他打不打你。”
王秋实怕挨打,赶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