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油灯与黑心种
尸坑。
顾长夜面无表情，将一具被抽干了精血的杂役尸体拖上板车。
尸体很轻，像一截干枯的烂木头。
他拖着车，一步一步，在没过脚踝的粘稠血泥里艰难前行。
穿越三年，这就是他每天看见的“风景”。
他也从最初的干呕反胃，变成了现在的麻木。
甚至能在拖尸的间隙，判断出哪具尸体是昨天刚死的，哪具己经烂了三五天。
他知道。
下一个被拖上这辆板车的，就是他自己。
“顾长夜！”
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尸坑的沉闷。
外门管事马三带着两个外门弟子，捏着鼻子站在尸坑边缘，满脸的嫌恶。
他们身上的干净衣袍，与这里的肮脏污秽格格不入。
马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血泥中的顾长夜，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施舍。
“小子，你运气来了。”
“别在这儿掏尸了，炼器堂那边，缺一味‘主材’。”
他刻意加重了“主材”两个字。
“我看你体格尚可，就你了。”
顾长夜攥着板车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发白。
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主材。
他当然知道“主材”是什么意思。
之前几个负责收尸的杂役，都是这么消失的。
最后，连尸体都没能回到这片尸坑。
被炼成献给内门长老的“七魄长明灯”。
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怎么？”
“傻了？”
马三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还不快滚上来，难道要老子下去请你？”
两个外门弟子立刻跳下尸坑，一左一右，像拎小鸡一样架住了顾长夜的胳膊。
血泥的拉扯力让他们的动作有些变形，脸上也溅上了几滴污血，引得他们一阵恶心。
顾长夜没有挣扎。
一点都没有。
他只是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马三。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知道，在这群修士面前，自己这点力气就是个笑话。
任何反抗，都只会换来更痛苦的折磨。
但他的大脑，正在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疯狂运转。
万分之一的生机。
一定有。
必须有！
他被架着，踉踉跄跄地拖出了尸坑。
经过尸坑边缘时，他的视线扫过一具被单独放置的古尸。
那具尸体通体漆黑，干瘪得不成样子，却偏偏没有腐烂。
顾长夜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想起来了。
马三之前警告过所有人，绝对不许碰那具黑尸，说是上面有不祥。
连马三这种人都觉得忌讳。
异常。
这就是最大的变数！
“哎哟！”
顾长夜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猛地朝着那具漆黑古尸的方向撞了过去。
“***找死！”
马三脸色剧变，破口大骂。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顾长夜的身体重重撞在古尸身上。
他的手掌，精准地按在了古尸嶙峋的胸骨上。
刺啦！
锋利的骨茬划破了他的掌心，鲜血瞬间涌出，浸润了那干枯的皮肉。
就在马三怒吼着要将他拽起来的前一刻。
异变陡生！
一枚通体漆黑，散发着冰冷与终结气息的种子，从古尸的心口滚了出来。
它沿着顾长夜掌心的血迹，没有丝毫停顿，瞬间没入了他的伤口。
万古冥神种播种尸骸，催生亡灵吞噬宿主生前力量与执念，决定亡灵仆从潜力庞大的信息流，野蛮地冲进顾长夜的脑海。
没有系统精灵，没有新手引导。
只有最原始、最核心的用法。
播种！
催生！
支配！
他懂了。
一瞬间，他全都懂了！
“还敢装死？
给老子起来！”
马三一脚踹在他背上，两个外门弟子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拖起，继续往炼器房押去。
顾长夜低着头，任由他们拖拽，眼中却闪烁着骇人的光。
活下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炼器房到了。
一人高的巨大丹炉矗立在中央，炉口喷吐着幽绿色的鬼火。
炽热的空气夹杂着一股烧灼皮肉的焦臭，扑面而来。
“进去吧，这是你的荣幸。”
马三指着丹炉，脸上挂着残忍的讥笑。
“噗通”！
顾长夜突然双膝跪地，对着马三连连磕头，哭喊起来。
“马管事饶命！
马管事饶命啊！”
“我知道一个地方！
藏着灵石！
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小矿脉！”
“我愿意献出来，只求马管事能饶我一条狗命！”
他一边喊，一边涕泗横流，把头磕得邦邦响。
那样子，要多卑微有多卑微，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马三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
“哈哈哈哈！”
“灵石？
小矿脉？”
他猛地一脚，将顾长夜踹翻在地。
“***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吗？”
“这种烂到掉渣的伎俩，也敢拿出来现眼？”
贪婪？
马三确实贪婪，但他更惜命，也更谨慎。
他根本不信一个收尸的杂役能有这种狗屎运。
但他俯下身，眼神阴鸷地在顾长夜身上摸索起来。
“不过……你小子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
“我得搜搜，看你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就是现在！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首像条死狗趴在地上的顾长夜，身体猛地绷紧，然后暴起！
他的目标不是马三的喉咙，不是丹田，更不是心脏。
而是耳朵！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一枚刚从掌心血肉中分裂出的黑色子种，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按进了马三的耳朵深处！
他赌了！
赌这神种的诡异，优先级高于一切修为和防御！
“啊——！”
马三的惨叫只持续了不到半息，就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干瘪下去。
皮肤失去光泽，肌肉萎缩，全身的血肉精华、连同他的神魂力量，都被那枚小小的黑色种子疯狂抽取、吞噬。
那两个外门弟子吓傻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炼气修士，在短短两三个呼吸间，变成了一具双目圆睁、写满了极致恐惧的干尸。
“砰。”
马三的尸体首挺挺地倒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顾长夜缓缓站起身。
他看都没看那两个己经尿了裤子、筛糠般发抖的外门弟子。
他只是冷静地，走过去，像之前拖拽过无数次尸体那样，抓起马三的脚踝，将他拖上了来时的那辆板车。
然后。
他拉着车，转身，一步一步，走回了万魔窟的尸坑。
这里，将是他最初的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