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夺命麻绳
我跟着惊慌的人群跑到村头,只见奶奶的亲弟弟,我的舅爷,正状若癫狂。
他手里攥着根粗麻绳,红着眼珠子,挣得脖子上青筋首跳:“别拦我!
让我死!
活着遭罪啊!”
大人们七手八脚地拽他,有的抱腰,有的夺绳子,乱成一团。
就在那片混乱中,我的目光死死盯在舅爷身上一个模糊的、黑色的影子,紧紧贴在他的后背!
那影子伸出一条手臂,手上似乎攥着一团跳动的、暗红色的东,像一颗扭曲的心脏,正死死勒在舅爷的脖子上!
“让开!”
爹突然吼了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劈手夺下了舅爷手中的绳子。
混乱渐渐平息,爹捏着那根麻绳掂量了掂量,手指头捻了捻,突然冒出句:“这绳子,倒还结实。”
他把它带回了家,无人察觉。
就在绳子易手的那一刹,我清楚地看到,舅爷背上那勒着“红心”的诡影,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父亲的背后。
这根来自死亡边缘的绳子,像一枚不祥的符咒,彻底引爆了家中积蓄己久的阴郁。
舅爷是好了,可我爹像是被换了魂。
以前他总爱跟人说笑,算盘打得精,地里的活儿也利落,十里八乡都夸他能干。
可现在,他整天耷拉着脑袋,眼神首勾勾的,见谁都像见了仇人。
跟爷爷吵,跟奶奶吵,跟妈吵得更凶,有时能把锅碗瓢盆摔得稀巴烂。
“活着有啥意思?”
他常对着墙嘟囔,声音闷得像埋在土里,“不如死了,一了百了……”那股绝望,听得人心里发紧。
那时,夜幕降临,成了我最恐惧的时刻。
他总在深更半夜把我摇醒,油灯昏黄的光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他那双曾经能写锦绣文章的手,此刻正捏着麻线,笨拙地搓着,一下,又一下。
麻纤维在指尖绕来绕去,勒得指节发白,发出“簌簌”的响,听得人牙酸。
我揉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困意,怯生生地问:“爹,你搓绳子干啥呀?”
他头也不抬,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上吊。”
我吓得一哆嗦,不敢再问,只能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有时他搓着搓着,手会猛地停住,肩膀一抽一抽的,像被啥东西噎住似的,呜咽声压在喉咙里,在静悄悄的夜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哪还是我爹啊?
他以前多能耐,毛笔字写得漂亮,县里书法比赛拿的奖状,还端端正正贴在堂屋墙上呢。
村里都说他是“文化人”,要不,咋能娶上我妈?
要知道,我的姥姥是大学本科毕业(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很稀缺的!
)毕业后进了中学当老师,精通俄语,还会弹钢琴。
姥爷不仅是大学生,更是县城里“吃皇粮”的国家干部。
母亲的家境,在这片黑土地上算得上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了。
可现在,爹搓绳子的瘾越来越大,行为也越来越怪。
他不光夜里躲着搓,还会骑着家里的破旧二八大杠自行车,硬把我拽上车,往村外的乱坟岗开。
夕阳西下,乱坟岗上荒草萋萋,乌鸦聒噪地盘旋。
车一停下,西周便莫名地卷起阴冷的旋风,打着旋儿钻进衣领,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缩在自行车的横梁上,恐惧地看着父亲。
爹跨坐在自行车上,一动不动,也不下车,就那么两腿一岔,盯着坟堆,眼神空落落的,像在找啥,又像在等啥。
我不敢说话,只觉得西周的草里、坟包后,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瞅着我们。
每次从坟地回来,家里的空气就更沉一分,压得人喘不过气。
妈见了爹就躲,爷爷奶奶唉声叹气的,连院子里的老黄狗,见了爹,都低下头呜呜两声,夹着尾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