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目的激光灯切割着烟雾弥漫的空气，舞池里挤满了扭动的人群，汗味、香水味和酒精味混成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餍足感。
王梓端着沉甸甸的酒盘，灵巧地避开一个挥舞着手臂的醉汉，冰桶里的冰块哐当作响。
他那一头扎眼的黄毛在变幻的灯光下时而猩红时而幽蓝，左边脸颊那颗小痣藏在氤氲的汗气里，偶尔被扫过的白光映得清晰。
紧绷的黑色马甲和白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与学校里那身松松垮垮、永远不好好穿的校服判若两人。
他抿着唇，那双平时在学校里显得慵懒又勾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忙碌带来的些微不耐，脚下那双洗得发旧却依旧干净的小白鞋，稳稳地踩过黏腻的地面。
“让让！
酒来了！”
声音不大，穿透力却强，盖过喧嚣，几个堵路的男人回头看见他那张不好惹的脸，悻悻然让开条道。
拐向VIP卡座的通道稍窄，光线也更暗。
王梓加快脚步，打算送完这最后一单就去后门喘口气。
冷不防旁边卡座站起一个人，身影高大，几乎是迎面撞了上来。
“哐当——”王梓手一抖，酒盘倾斜，好几杯没开瓶的啤酒和一杯调好的“僵尸”劈头盖脸洒了对方一身。
暗红色的液体迅速在那人昂贵的白色西装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污渍，玻璃杯砸在地上碎裂开来，声响被音乐吞没大半。
“操！”
王梓低骂一句，第一时间去查看酒盘上的损失——这得扣多少钱？
头顶落下一声轻笑，听不出多少怒气，反而带着点玩味。
“你们这儿的服务员，都这么……热情主动？”
王梓猛地抬头。
撞上的是个极高的男人，比他似乎还高出小半个头。
一身剪裁骚包的白色西装，面料看着就价格不菲，此刻正惨不忍睹。
往上看，是一头极其扎眼的白金色短发，打理得随意又张扬。
灯光掠过，对方脸上似乎也戴着副遮挡半张脸的墨镜，看不清全貌，只能瞧见线条优越的下颌和勾着的唇角。
王梓的视线下意识下落，定格在对方正慢条斯理擦拭酒液的手上——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而就在那左手虎口处，一点鲜红欲滴的朱砂痣，如同雪地里落下的血珠，晃得他眼花。
那只手擦了两下，似乎觉得无效，便停了下来，转而却伸向了王梓的腰。
温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贴在他的侧腰，不轻不重地一揽。
“投怀送抱也得看准人，嗯？”
男人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磁性的震动，混着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喷在王梓耳侧。
墨镜后的目光仿佛有了实质，在他脸上逡巡，最后落在他左颊那颗痣上。
王梓浑身一僵，不是吓的，是膈应的。
***工资被扣的怒火和被人轻薄的恶心感瞬间顶了上来。
他猛地挥开那只还搂在他腰上的手，力道大得让对方都往后稍退半步。
“主动你妈！”
他眼神淬火似的剜了过去，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眼睛不用可以捐了，看不见路？”
白金色头发的男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的弧度更深，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东西。
他非但没恼，反而往前又凑近半步，几乎将王梓逼到墙边，无视了周围看热闹的视线。
“脾气还挺辣。”
他轻笑，虎口那点朱砂痣随着他手指微动，格外醒目，“叫什么名字？
嗯？”
王梓彻底没了耐心，***可以丢，这口气不能忍。
他攥紧拳头，手背青筋绷起，琢磨着是从对方那张欠扁的脸开始揍，还是先踹那碍眼的裆。
就在这时，领班闻讯急匆匆赶来，一看这场面，脸都白了，赶紧插到两人中间，点头哈腰地对着白金发男人道歉：“朱少！
朱少对不起对不起！
新来的不懂事，毛手毛脚冲撞了您！
这衣服我们赔，酒水全免单！
您千万别动气！”
一边说一边疯狂给王梓使眼色，让他快滚。
王梓狠狠瞪了那个“朱少”一眼，啐了一口，甩开领班试图拉他的手，转身就走，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根宁折不弯的标枪。
妈的，晦气。
第二天早自习，高二（三）班教室里一片昏昏欲睡的死寂，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和偶尔翻书的沙沙声。
阳光透过老旧窗帘的缝隙，在桌面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斑。
王梓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黄毛，校服外套胡乱拴在腰上，里面的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敞着，露出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皮肤。
他踩着点晃进教室，眼皮耷拉着，浑身散发着“没睡醒别惹我”的低气压。
昨晚在酒吧闹到后半夜，差点跟那个骚包男干起来，最后工钱还被扣了一半，想想就火大。
他把瘪瘪的书包甩到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前排几个同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刚落座，同桌就偷偷用笔帽戳他手臂，眼睛往后瞟，压低声音：“欸，王子，看见没？
最后一排，靠窗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王梓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懒洋洋地掀眼皮往后扫了一眼。
教室最后一排，窗边的位置，阳光最好。
一个男生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蓝白色校服，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微低着头，额前黑色的碎发垂落，遮住部分眉眼。
一副厚重的黑色粗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几乎遮住了半张脸，显得有些木讷和沉闷。
他正专注地看着桌上的课本，校服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顶端，整个人透着一股好学生的乖顺和拘谨。
王梓没什么兴趣地收回目光。
乖学生，跟他不是一路人。
他刚趴下准备补觉，后肩就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他不耐烦地扭头。
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
对方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练习册，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见王梓回头，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碍眼的黑框眼镜，声音也是低低的，带着点迟疑和属于书呆子的那种温吞：“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那个，数学作业能借我抄一下吗？
我刚转来，昨天的课没跟上。”
这声音……王梓皱了下眉。
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但又想不起在哪听过这种闷葫芦一样的声音。
他懒得深究，更懒得借作业，尤其对方还是这种一看就麻烦的乖乖牌。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没有，滚。”
说完就要转回去继续睡。
可就在他转头的那半秒钟里，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了什么——那只递过练习册的手，还悬在半空。
左手虎口处一点鲜红欲滴的朱砂痣。
像一道惊雷猝然劈开混沌的大脑！
王梓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轰的一声全都涌上了头顶。
他猛地转回头，眼睛死死盯住那只手，然后视线如同淬了火的刀子，狠狠刮向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试图穿透镜片，看清后面那双眼睛。
不可能！
绝不可能！
但那只手上的朱砂痣，红得刺眼，和昨晚那个骚包男虎口处的印记，分毫不差！
身高……似乎也对得上。
只是眼前这个人微微佝偻着背，显得收敛畏缩。
一股被愚弄、被欺骗的怒火猛地窜起，烧光了他所有的睡意和理智。
“***……”王梓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尖叫，打破了教室的宁静。
所有同学都惊得抬起头看过来。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王梓一把狠狠揪住转学生规整的校服领口，力道之大几乎将对方从地上提起来。
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声。
“***装乖卖傻？！”
王梓的低吼声响彻突然死寂的教室，他逼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试图从那副该死的眼镜后面找到一丝一毫昨晚那个流氓的痕迹，“昨天晚上！
‘迷夜’酒吧！
那头白毛呢？！
啊？！”
被他揪着衣领的男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傻了，厚厚的镜片后面，眼睛因为惊恐而睁大，脸迅速涨红，手脚无措地挣扎了一下，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被校霸欺凌的软弱好学生，连声音都带上了结巴的颤音：“同…同学？
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什么酒吧……我、我昨天在家写作业……放***屁！”
王梓根本不信，那颗痣独一无二！
他举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然而，就在他的拳头即将落下的刹那——情况陡然逆转。
那只原本还在无力挣扎的手，快如闪电般地精准扣住了他揪着衣领的手腕。
力道之大，捏得他腕骨生疼，拳头瞬间僵在半空。
同时，另一只手猛地环过他的腰，将他整个人狠狠往前一带！
天旋地转间，王梓的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被完全禁锢在墙壁和对方突然压迫感十足的身体之间。
全班同学倒抽一口冷气，死寂一片。
王梓惊愕地抬眼，撞入一双眼睛里。
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不知何时被推了上去，架在了额发上。
镜片之后，根本不是什么温吞怯懦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邃、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玩味笑意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先前所有的拘谨、畏缩、慌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羽……”旁边有同学下意识地惊叫出转学生的名字。
朱羽仿佛没听见，他的脸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王梓的耳廓，声音低沉含笑的，却带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与昨晚如出一辙的恶劣和戏谑：“校霸同学，作业不想借就算了，怎么还动手动脚？”
他的指尖，温热而带着薄茧，正不轻不重地按在王梓的侧腰——正是昨晚在酒吧里被他搂过的那个位置，甚至暗示性地、慢条斯理地摩挲了一下。
“还是说……”朱羽的嘴角勾了起来，虎口那点朱砂痣在王梓眼前无限放大，红得惊心，“你其实就喜欢这样？”
王梓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所有的怒吼和质问都卡在喉咙里。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热量和沉稳心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不同于酒吧里那冷香的、阳光晒过后的清爽皂角味，混合着一丝极隐秘的、属于昨晚的危险气息。
全班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惊恐又好奇地盯着他们，等着看校霸如何暴起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转学生揍扁。
然而，下一秒，在所有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们那位嚣张跋扈、打架从没输过、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校霸“王子”，顶着一头凌乱不羁的黄毛，耳朵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滚烫的、窘迫的绯红。
“……你！”
王梓的声音卡住了，气势全无，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慌乱，“你…你先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