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最厚的被子，其实也薄得可怜，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热水！
热水呢？”
他扭头朝门外喊，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大牛和二虎端着个豁口的瓦盆跑进来，盆里的水冒着稀薄的热气。
“宗主，柴火不多了，就烧了这些……够了够了！”
季青临挥挥手，扯下自己还算干净的中衣下摆，浸湿了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少年脸上的血污和伤口周围的脏污。
动作间，他碰到少年冰凉的手腕，指尖下意识地搭了上去——原身虽然修为低微，但基础的诊脉还是懂的。
这一搭，季青临的心又沉了下去。
脉象乱得一塌糊涂，气若游丝，体内灵力更是枯竭殆尽，还纠缠着一股阴寒霸道的力量，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这伤势，能撑到现在跑到青云宗门口，简首是个奇迹。
“这得嗑药啊……”季青临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疙瘩。
可他这青云宗，穷得连老鼠都快饿死了，哪来的灵丹妙药？
他猛地想起原身似乎藏了点压箱底的东西，据说是师祖传下来的，嘱咐非生死存亡关头不能用。
现在不就是生死存亡关头吗？
——未来顶梁柱的生死存亡！
季青临立刻冲向大殿后方那摇摇欲坠的祠堂，对着供桌上最上面那个布满灰尘的牌位拜了拜：“师祖莫怪，弟子这也是为了宗门传承！”
他在牌位底座摸索了半天，抠出一个小巧却古旧的木盒。
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三枚蜡封的丹药，色泽暗淡，药香也几乎闻不到，不知道存放了多少年，药效还剩下几成。
死马当活马医吧！
季青临取出一枚，回到厢房，撬开少年的牙关，将丹药塞了进去，又喂了点温水，助其咽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床边的破凳子上，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烛火摇曳，映照着少年苍白却轮廓分明的侧脸。
血污擦去后，这张脸愈发显得俊美惊人，只是那眉宇间即使昏迷也化不开的冷冽和孤傲，让人无端觉得难以靠近。
“长得真好……”季青临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随即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想什么呢！
这是未来员工！
是SSR！
得好好供着！”
他开始盘算：等这小子醒了，该怎么忽悠……啊不，是招揽他正式入门呢？
青云宗现在要啥没啥，画饼都得省着点料。
“宗门历史悠久，底蕴深厚？”
——指祠堂里那几个牌位和师祖的一缕残魂。
“师尊我深藏不露，乃隐世高人？”
——炼气三层的隐世高人说出来狗都不信。
“入门福利优厚，灵石法宝管够？”
——看看空了的米缸和只剩两枚的过期丹药。
季青临越想越头大，最后破罐子破摔地想：要不就实话实说？
我们虽然现在穷，但我们有梦想！
跟着***，以后上市（飞升）了给你原始股！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床上的少年发出一声极轻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有醒转的迹象。
季青临立刻打起精神，凑上前，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和蔼可亲、仙风道骨的笑容。
少年的眼睛缓缓睁开，依旧是那双浸寒潭般的墨玉眸子，只是此刻少了些凌厉，多了几分刚醒时的迷茫和虚弱。
他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季青临脸上，带着审视和警惕。
“你醒了？”
季青临尽量让声音温柔，“感觉怎么样？
别怕，这里很安全，我是青云宗宗主季青临。”
少年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试图撑起身子，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
“哎别动别动！”
季青临连忙按住他，“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
少年依言不再动弹，目光却扫过这间家徒西壁、屋顶漏风的厢房，以及季青临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最后又落回季青临那张写满了“不靠谱”却努力做出严肃表情的脸上。
他眼底的疑虑更深了。
季青临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干咳一声，决定主动出击，贯彻“人才是第一生产力”的现代管理理念：“那个……你在山门外说，要拜师？”
少年终于开口，声音因伤势而低哑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执拗：“是。
请宗主收我为徒。”
还真这么坚决？
季青临心里嘀咕，面上却端着：“哦？
为何非要拜入我青云宗？
我们宗门……如今势微，想必你也看到了。”
少年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情绪，只低声道：“听闻青云宗乃上古大宗遗脉，虽暂蒙尘，然道统犹存。
弟子一心向道，不求显达，只求一处清静之地，拜一位……正派师尊。”
季青临：“……”上古大宗遗脉？
这牛皮谁吹出去的？
不过“正派师尊”这个词他爱听。
他挺了挺腰板：“嗯，你倒有几分眼光。
我青云宗确实……底蕴非凡。
只是收徒一事，关乎道统传承，不可轻率。
你姓甚名谁？
来自何处？
为何身受重伤？”
这是他最担心的，别是惹了什么***烦，把他这小破宗门最后这点家当也搭进去。
少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弟子……名唤‘忘忧’。
无姓。
乃一介散修，遭仇家追杀，侥幸逃脱，听闻青云宗之名，特来相投。”
忘忧？
这名字听起来就像个假的。
无姓？
散修？
仇家？
信息量巨大且处处透着可疑。
季青临心里警报拉响，但看着少年那惨白的脸和固执的眼神，再想想那SSR的根骨，那点警惕心又被“人才难得”的念头压了下去。
管他呢！
先忽悠进门再说！
麻烦来了再想办法！
富贵险中求！
他故作高深地沉吟片刻，道：“忘忧……嗯，忘却烦忧，一心向道，好名字。
你既诚心而来，又与我宗有缘，本宗主便破例收你为徒。”
忘忧闻言，挣扎着想要起身行拜师礼。
“不必多礼！”
季青临赶紧按住他，“等你伤好了再说。
既然入了我门下，便是青云宗的人，以后安心在此养伤修炼便是。”
他拿出仅剩的那点宗主威严（自以为）：“我青云宗门规第一条，便是同门友爱，互帮互助。
你既己入门，便是自己人，过往恩怨，宗门……呃，自然会酌情为你担待。”
忘忧抬眸看着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似是诧异，又似是别的什么，最终归于沉寂，只低声道：“谢师尊。”
这一声“师尊”叫得季青临通体舒坦，仿佛己经看到了青云宗在这位天才弟子的带领下走向辉煌的未来。
他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这破屋子都顺眼了不少，又温声安抚了几句，嘱咐大牛二虎好生照看，这才志得意满地离开厢房，开始琢磨下一步的宗门发展（画饼）计划。
床上，自称“忘忧”的少年在季青临离开后，眼底的虚弱和迷茫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冷冽和审视。
他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手，指尖凝起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灵力，感应着体内那枚化开的丹药。
药力普通，甚至有些驳杂，但确实稳住了他濒临崩溃的伤势。
他又看向门口方向，那个自称宗主的年轻人离开时，甚至因为太过兴奋差点被门槛绊倒。
“青云宗……季青临……”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眸色深沉似海。
这宗门，比他预想中更破败，更……奇怪。
这个宗主，更是奇怪得离谱。
修为低微，言行跳脱，眼神里透着一种与修仙界格格不入的天真（或者说愚蠢？
），却又莫名有种……奇怪的活力。
他真的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吗？
还是……只是又一个徒有其名的幌子？
忘忧闭上眼，压下翻涌的思绪和伤势带来的剧痛。
无论如何，他暂时留下了。
且看看，这奇怪的青云宗，奇怪的宗主，究竟能给他带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