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校服——蓝白相间的款式，袖口磨出了毛边，正是红衣学姐生前穿的那套。
手里的物理练习册沉甸甸的，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林薇。
是学姐的名字。
张启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皮鞋踩在地板上的“笃笃”声，像重锤敲在小九的心上。
她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走到面前，挡住去路。
“林薇同学，”张启明的声音温和得可怕，眼镜片后的眼睛却在她身上来回扫视，“晚自习还在走廊晃悠，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小九的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林薇残留的情绪——那种混杂着恐惧、羞耻和愤怒的战栗，从骨髓里渗出来，让她浑身发冷。
这就是学姐每次遇到他时的感受吗？
像被毒蛇盯上的猎物，连挣扎的力气都被抽干。
“我……我想去厕所。”
小九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带着不属于自己的颤抖。
张启明笑了笑，侧身让开一步，却故意用肩膀撞了她一下。
“去吧，早点***室。”
他的手指在她胳膊上轻轻擦过，那触感像毛毛虫爬过皮肤，让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小九几乎是逃进女厕所的。
关上门的瞬间，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隔间里的景象和梦里一模一样，门板上的“救命”和“张”字清晰得刺眼。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原来这就是亲历的痛苦。
不是隔着梦境的旁观，而是将所有的恐惧和屈辱，一分不差地刻进神经里。
“感受到了吗？”
林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疲惫，“每天都是这样。
他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用老师的身份当掩护，用前途威胁我……我不敢告诉任何人。”
小九抬起头，看见镜子里映出两个影子。
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是穿红裙的林薇，两张脸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我不能一首躲在这里。”
小九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证据还在我身上，我必须把它带出去。”
她拉开隔间门，刚要迈步，就听见厕所外传来张启明的声音：“林薇同学，你没事吧？
我好像听见你在哭。”
门锁开始转动。
小九心脏骤停，猛地看向窗户。
老式教学楼的窗户是木质框架，插销早就锈死了。
她急得团团转，目光落在墙角的拖把上——拖把杆是根粗实的木棍。
“砰！”
门被撞开了。
张启明站在门口，脸上的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狰狞的欲望。
“跑啊，我看你往哪跑。”
他一步步逼近，像捕食的野兽。
小九抓起拖把杆，双手紧握，摆出防御的姿势。
她能感觉到林薇的情绪在剧烈波动，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这一次，她没有退缩。
“你以为你能遮住所有事吗？”
小九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意，“录音笔里的内容，日记本里的记录，你做的那些事，很快就会被所有人知道。”
张启明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把东***哪了？”
他猛地扑过来，伸手去抓小九的衣领。
小九侧身躲开，挥动拖把杆砸向他的胳膊。
“砰”的一声闷响，张启明痛呼一声，后退了两步。
趁这个空档，小九转身冲出厕所，沿着走廊往楼梯口跑。
身后传来张启明的怒吼：“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走廊里的景象开始扭曲。
墙壁上的标语渗出鲜血，天花板上垂下无数只苍白的手，像是要抓住她。
楼梯口的位置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墙，无论她怎么撞，都纹丝不动。
“这是我的绝望筑成的墙，”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当时就觉得，怎么也逃不出去……”小九看着那道墙，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和日记本。
证据就在这里，希望就在这里，怎么能被困住？
她想起梦记的话：“阴阳之间，隔的不是墙，是心结。
解了结，路自通。”
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追来的张启明。
此刻的他己经完全变成了怪物的模样，脸是扭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嘴里嘶吼着：“没人会信你！
一个学生的话，谁会信？”
“会有人信的。”
小九举起手里的日记本，声音清晰而坚定，“你的话，她的话，或许有人不信。
但证据不会说谎。
你以为把这些藏起来，就能抹去你做过的事吗？
你错了。
这些东西，会像烙印一样刻在你的身上，永远都抹不掉。”
她翻开日记本，念出其中一段：“今天他又在办公室拦住我，说只要我听话，就推荐我去参加物理竞赛……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很恶心……”每念一句，张启明的身影就淡一分，走廊的扭曲也减轻一分。
墙壁上的血渍褪去，天花板上的手消失了，那道无形的墙开始变得透明。
“不……不要念了……”张启明捂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渐渐化作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墙彻底消失了。
楼梯口就在眼前，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温暖而明亮，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小九顺着楼梯往下跑，一步，两步，每跑一步，身上的校服就变回一点自己的样子。
等她跑到一楼大厅时，身上己经是自己的校服，手里的物理练习册也变成了那本《梦记》。
录音笔和日记本还在口袋里，沉甸甸的，带着真实的温度。
她走出教学楼，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操场上有学生在晨跑，教学楼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又不一样了。
“谢谢你。”
林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柔而轻快，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小九回头，看见穿红裙的学姐站在教学楼下，脸上带着释然的笑。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化作点点星光，飘向天空。
“我终于可以走了。”
星光散去，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清香，像是白兰花的味道。
小九醒了，在她的身边多了个笔记本和录音笔，拿着证据的小九走向了派出所。
她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再需要进入梦境，只需要在阳光下，将真相公之于众。
只是，当她走进派出所，将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听着里面传来林薇压抑的哭声和张启明猥琐的低语时，心脏还是像被针扎一样疼——那是替林薇感受到的，迟来的正义带来的，混杂着痛苦的解脱。
没几日，张启明的停职调查的消息就像蜘蛛网一样传遍这个小县城，有人说他是收了家长的贿赂，有人说他和女老师关系不清不楚，只有小九知道，那间紧闭的办公室里，藏着一个女生用生命换来的真相。
小九把录音笔和日记本上交上，只说是无意间在学校外面的一棵树的树洞里看到的，没人需要知道梦境和阴阳的存在，就像没人需要知道林薇最后化作星光时，她指尖残留的那点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