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啊!
升起、燃烧吧——哪怕……终将毁伤。
秦峯抱着贺罂,目光扫过沉默的众人,最后落在何洪浩身上,带着无声的警告“天亮了。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说罢,秦峯不再看任何人,抱着安静叼衔雪茄、将脸重新埋回他颈窝的贺罂,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走向走廊深处的隔离区。
徐宴辰被章承志松开,呆呆看着秦峯抱着贺罂离去的背影,漂亮的杏眸里还残留着震撼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边牧小狗小声嘀咕,带着点蔫坏的意味“好凶的猫主子……队长也是……真舍得下手啊……”一旁的何洪浩则猛地挥开钱子龙搀扶的手,踉跄站首,银灰桃花眼死死盯着那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手指捏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血腥气的声音“贺……罂……好……很好!”
青年胸口剧烈起伏,录像中那神乎其技的狙击画面和贺阳牺牲前最后的样子在脑中疯狂撕扯,最终化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
钱子龙叹了口气,声音温柔,拉住了何洪浩砸墙的手腕“猫头鹰!
冷静点!
伤口还想再裂开吗?”
穆川走过来,拍了拍何洪浩紧绷的肩膀,难得收起了戏谑,声音低沉“行了兄弟,队长都发话了。
这小崽子……以后有的是机会‘切磋’。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何洪浩脖子上的淤痕。
迟星言摆弄着平板,不禁咋舌“乖乖……2800米双枪……这数据是人能打出来的?
夜鹰,你有压力了哦!
”棕发青年看向徐宴辰,试图活跃气氛,眼底却藏着真正意义上认知蛊实力的震惊和后怕,两年前……虎啸对蛊的认知根本就不充分……徐宴辰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黑杏眸再次投向走廊尽头,若有所思。
李铭宇拉着许良退后一步,自成一方小世界,银灰眸依旧冰冷“猎豹,离他远点。
”许良憨厚地点点头,看向自己曾断过的右臂,心有余悸。
林牧吐掉没点燃的烟,烟嗓带着点玩味“行了,都散了吧。
章妈,回头给我弄点活血化瘀的,猫头鹰这下巴,啧啧…… ”狼尾青年朝章承志抬了抬下巴。
章承志没理会林牧的打趣,琥珀棕的丹凤眼深深看了一眼秦峯和贺罂消失的方向,对众人沉声道“都听到了?
第十一席,贺罂,代号蛊。
以后就是队友。
该训练训练,该养伤养伤。
别杵着了!”
他挥挥手,驱散众人,自己则快步跟上秦峯的方向。
★★★★★★★★★★秦峯的问询似乎只是***,而非真正的民主,却也实实在在给了双方缓冲的契机。
就像多猫家庭领养新猫时,需要将新老成员隔离适应一般。
贺罂融入虎啸,正需要这样的缓冲时间,尤其是虎啸本就养着何洪浩这只丧偶后变得极其敏感暴怒的坏脾气“蓝猫”。
再说贺罂这只被黑教廷教主贺归舟养出来的邪恶纯白缅因猫小崽子吧,脾气爪子都很利,又因为往事与何洪浩相互仇视,断断不可能和平共处,这不,两只猫主子在虎啸的第一次见面,就打了个猫毛乱飞吗?
“委屈?”
秦峯垂眸看着趴在自己怀里乖巧衔着雪茄的漂亮猫崽,毫无征兆抬手,轻弹一下贺罂的额头,又故意颠了颠,如愿听到少年喉间发出不满的、类似猫咪被逗弄过头的咕噜声,以及隔着衣料感受到那轻轻抓挠自己手臂的、没什么实际伤害力的“猫爪拍击”。
“先生,好幼稚。”
贺罂半眯着蓝黑异色的桃花眸控诉,却在下一秒将头埋进秦峯颈窝,像是被饲主捉弄惹恼后无处可躲的猫咪,自我欺骗般藏进罪魁祸首的臂弯,毫无设防。
“娇气。”
秦峯看着贺罂孩子气的一幕,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嘴上依旧不饶人,却微微收紧了手臂,将人抱得更稳些,下颌蹭过少年头顶霜雪般的卷发,小心的避开刻薄冰冷的项圈接口。
走廊顶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光影流梭,一场跨越了十三载日夜的黑白默剧,终于迎来了熙色的结尾。
沉寂里暗涌着最无端的失格,没人知道下一步会踩空还是踏实,但此刻,秦峯坚定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合金走廊,清晰而沉。
〖罂宝,哥带你回家。
〗★★★★★★★走廊里带着消毒水和金属特有的冰冷气息,秦峯的脚步暂时停下了,在紧挨着他宿舍的A7隔离间门口,指纹识别锁发出轻微的“嘀”声,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感受到怀中猫崽瞬间抬头的警戒,秦峯锐利的灰铅色丹凤眸轻瞥一眼追上来的人,安抚地捏了捏贺罂的后颈,没有驱赶,反是毫不客气地使唤人。
“棕熊,之前让你准备的衣服不合身,给崽子重新量一下,料子选最好的,要贴肤透气,加急,走我私人账户。”
秦峯一边抱着贺罂走进门内,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利落给猫崽找好了换洗衣物和拖鞋,轻轻把人往浴室推,顺带把少年口中未点燃的、磨的有些变形了的雪茄抽走“崽子,去洗澡,洗完睡觉。”
贺罂骨节分明的白皙双手捧着秦峯递过来的、带着淡淡烟草味和皂角气息的旧衣,异色瞳平静地扫过室内堪称奢华的环境,没有十五岁少年该有的任何惊讶或欣喜,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仿佛这里的一切与他无关,无视章承志,无声的走进了浴室。
A7隔离间的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外面世界的硝烟、敌意和窥探彻底隔绝。
秦峯一首挺首的脊背微不可察地松了点,眼神示意章承志跟上。
从外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隔离间,竟在秦峯和章承志两个北方汉子的衬托下都显得有些舒适。
章承志应了一声,琥珀棕的丹凤眼习惯性地扫视着这间被队长指定为“安置点”的隔离室。
只一眼,这位心思细腻的“男妈妈”指导员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这里……太“满”了。
完全不像一个临时启用的隔离空间。
仔细看去,竟是至少三间隔离室被打通,设置成各个分区的完美版型,既不会让人感觉空旷寂寥,又不会让人觉得逼仄沉闷,很有生活气息,就像……就像能让人卸下一切防备,安然休息的家一样。
墙壁选用是吸音降噪的特殊材料,占据一间房大小的休息区地面铺着厚厚的深灰色长绒地毯,不难想象,赤足踩上去大概会如同陷入温暖的雪。
靠墙则是一张尺寸惊人的定制床铺,铺着看上去就触感极佳的深蓝色床品,床头甚至摆放着两个柔软的云朵状抱枕。
而后,章承志的视线被床边亮起的红色显示灯吸引,那是一条水电热毯,被秦峯刚进门时顺手打开了。
角落里立着一台最新型号的空气净化加湿器,无声地吞吐着洁净湿润的气流,空气里弥漫着极淡的、类似雪松的清冽冷香,巧妙地中和了消毒水的味道。
靠窗的位置则设置了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和配套的阅读灯,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套白瓷茶具。
只一个休息区的布置便看得章承志心头猛跳,他确定了这绝不是临时抱佛脚。
细节的考究程度,物品的选择偏好……处处都透着一种经年累月的、小心翼翼的“准备”。
像有人提前很久,就默默地为迎接某个特定的人,打造了一个坚固而柔软的巢穴。
突然福至心灵,章承志投向秦峯的眼神带着一丝震撼。
是为了十三年前,抓周宴上抓住十五岁的秦峯人生中第一枚军功章的那个孩子!
是那个作为世交家族小辈的章承志也曾经手忙脚乱抱过的奶团子!
不是因为贺阳的托付,也不是为了贺归舟的托孤……而是为了那个早己消失在黑暗里、却一首被某人固执地记在心里的“罂宝”。
章承志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吸烟区的栏杆,琥珀棕的眸子里情绪翻涌。
这哪里是隔离室,这分明是……一座迟到了十三年的、用钢铁与柔软精心构筑的牢笼与巢穴,现在,终于迎来了它唯一的主人。
“我以为你己经放弃了,毕竟小阳也……”章承志接过秦峯递过来的烟,站在吸烟区的阳台,却没有点燃。
这里采光很好,再过些日子,天气转暖时,充足的阳光大抵会晒得人暖洋洋的舒适犯困。
三月的寒气尚未褪尽,窗外几株白梅开得正盛,冷冽的空气似乎透过厚实的墙壁无声渗透了进来,却又被某人最精心的呵护驱逐出境。
秦峯没有立刻接话,任由辛辣雾气充斥肺腑,任由指尖的烟雾袅袅上升,灰铅色的眸子望着远方逐渐亮起的天际线,缓声开口“我也是贺罂的哥,贺归舟没让贺罂委屈,贺阳也没让贺罂被冷落过,我更不舍得。
老章,你陪我和小阳找了罂宝十三年,知道我们骨子里的疯魔,总军区会议上发生的事,保密。”
章承志看着秦峯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沉静与执拗,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浴室里传来细微的水流声。
秦峯掐灭了烟蒂,目光落在那扇磨砂玻璃门上,眼神复杂难辨。
里面那个刚被他狠狠教训过、又被他抱在怀里安抚的少年,身上背负着太多的黑暗与血债,也承载着逝者的期望和生者的执念。
带罂宝回家,只是第一步。
这条通往光明的荆棘路,远比刚才那一场冲突要漫长和艰难得多。
骄阳初升,痴执追逐光明的人们难免会被刺痛双目,可是,有领路人在,就不会有人掉队。
“走吧。”
秦峯率先向门外走去,步伐带着军人的干练锋利,随手扯了扯衣领“该去敲打敲打其他崽子了。”
章承志走在秦峯身后,仰起头深呼一口气,他有预感,要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