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纯粹的空白,是被水汽揉碎的朦胧。
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牛乳,在她眼前缓缓流动,近在咫尺的地方,能看见无数细密的水珠悬在半空,折射着不知从何处漏进来的微光——那光极淡,带着点青灰色,像被雨水洗过的月亮浸在水里,把雾气染成了半透明的青瓷色。
她试着眨了眨眼,睫毛扫过脸颊,沾了点湿意。
抬手触向眼前的雾,指尖穿过时带起一阵微凉的战栗,水汽立刻攀上皮肤,留下细密的凉痕,像有无数细小的冰粒在轻轻吻着她的手背。
空气里漫着潮湿的气息,混着泥土的腥甜和某种不知名草木的淡香,吸进肺里时,带着点清冽的凉意,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视线努力往远处探,雾色却像有生命似的,越远越浓稠。
隐约能看见些模糊的轮廓:左前方似乎立着几棵树,枝桠像枯骨般刺破雾层,却看不清叶片的形状,只能辨出一团团更深的墨绿;右下方的地面微微隆起,像是块覆着苔藓的岩石,苔藓的绿意被雾气滤过,成了朦胧的青影,边缘处似乎还沾着未干的水迹,反射着细碎的光。
没有风,雾气却并非静止。
它们像缓慢流淌的河,在她周身无声地涌动,有时会有一缕细雾顺着她的发梢滑过,带起极轻的“沙沙”声,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水滴声——“嗒,嗒”,间隔得极匀,像是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砸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脚下的触感是松软的,像是踩在积了层腐叶的泥土上,偶尔能感觉到细小的枝桠硌着鞋底。
她试着动了动脚,鞋底碾过枯叶的轻响被雾气吞掉了大半,只剩下闷沉的“窸窣”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琉萤的瞳孔微微收缩,视线重新落回眼前的雾上。
那些流动的水汽里,似乎藏着更细微的东西——或许是某种发光的孢子,在雾中轻轻沉浮,像被遗忘的星子;又或许是雾气本身在呼吸,每一次起伏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韵律。
她站在这片迷雾的中央,像站在世界的褶皱里,既看不清来路,也望不见归途。
只有潮湿的空气、朦胧的光影,以及那若有似无的、属于未知的呼吸声,在她耳边缓缓流淌。
一道突兀的机械音突的撞进脑海,琉萤的意识像是被冰水猛地泼醒,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的跳痛——不是外界的声响,是首接烙印在神经上的震动,字字冷硬如铁:“恭喜宿主琉萤来到古世苗疆,我是系统07,任务:活下去。”
“苗疆”二字像根淬了毒的针,瞬间刺破她混沌的思绪。
她猛地睁开眼,睫毛上的雾水簌簌滚落,视线扫过西周时,杀手本能让她脊背瞬间绷紧——方才还只是模糊树影的雾中,不知何时浮起几簇诡异的荧光,绿幽幽的,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正隔着浓淡不一的雾层,静静“望”着她。
“系统?”
她在心里沉声发问,指尖悄然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有柄薄刃,是她在组织里用了五年的趁手武器,此刻却空空如也,只剩粗糙的衣料摩擦着掌心。
系统07的声音毫无波澜,像设定好的程序在复读:“我是系统07,辅助宿主完成生存任务。
当前唯一指令:活下去。”
“活下去多久?”
“未知。”
“这里的危险是什么?”
“未知。”
“你到底是什么?”
“辅助生存的系统。”
问答像在撞一面死墙,沉闷得让人心头发堵。
琉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曾在组织的特训营里,被扔进过毒蛇遍地的沼泽,被锁在零下三十度的冰窖,那时支撑她活下来的,从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做”。
脚下的腐叶堆突然动了动,一只通体漆黑的蜈蚣从叶隙里钻出来,足有小臂长,节肢上泛着金属般的冷光,爬过的地方,腐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
它似乎对琉萤没什么兴趣,摇摇晃晃地钻进更深的雾里,留下一道蜿蜒的焦痕。
“活下去……”琉萤低声念着,喉间泛起一丝铁锈味。
她忽然想起被背刺的那一夜,胸口的剧痛,信任之人转身时冷漠的侧脸,以及坠入黑暗前最后的念头——不甘心。
此刻那份不甘像被点燃的火星,在胸腔里噼啪作响。
背刺之仇还没报,怎么能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雾里的荧光似乎近了些,隐约能听见极轻的、类似骨笛的调子,忽远忽近,缠在雾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系统07没再出声,仿佛成了她意识里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琉萤缓缓屈膝,将重心压低,这是她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练就的防御姿态。
目光锁定前方雾气稍淡的一处——那里有株半枯的老树,树干上缠着深紫色的藤蔓,藤蔓开出细小的白花,花瓣边缘却滴着粘稠的、琥珀色的液珠,落在腐叶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她迈出一步,靴底碾过枯枝的脆响在雾里炸开,惊得那几簇荧光猛地往后缩了缩,随即又缓缓靠近。
“那就活下去。”
琉萤眼底最后一点迷茫褪去,只剩下冷硬的光。
不管这系统是陷阱还是依仗,不管这苗疆藏着多少诡谲,她都得先跨过去。
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踩碎脚下的荆棘,从绝境里,硬生生劈出一条生路来。
她握紧了空无一物的拳头,朝着那株开着诡异白花的老树,一步一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