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房租加押金一交,我兜里就剩下一百来块和两罐咸菜,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房东太太——就是昨天那个嗓门贼大的女人,一大早就在楼下用我听不太懂的粤语嚷嚷,大概是在骂谁乱倒垃圾。
我揉着饿得发瘪的肚子,攥着那张救命稻草似的招工简章,还有几个钢镚儿,下楼找公用电话。
城中村的白天,比晚上更热闹,也更……有“味道”。
巷子窄得像肠子,地上湿漉漉的,混着菜叶子和不明液体。
两边的“握手楼”挨得忒近,衣服裤子内衣***跟万国旗似的,挂在竹竿上,就在你头顶随风招展。
炒菜的油烟、下水道的馊味、还有廉价香水的味儿,拧巴在一起,首冲脑门。
电话摊就在巷口,一个玻璃小亭子,老板是个精瘦老头,叼着烟,眯着眼看报纸。
电话机油腻腻的,按键都磨花了。
我把写着号码的纸片递过去,指着那个模糊的数字:“老板,打这个,找工的。”
老头眼皮都没抬,用夹着烟的指头点了点旁边贴着的价目表:“市内,一分钟一块二。”
“打吧打吧。”
我心一横。
一块二啊!
够在楼下快餐店买个素炒粉了。
老头慢悠悠地拨号,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我盯着他按最后一个键,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模糊的数字,他按的是“8”还是“3”?
听筒里的忙音像锤子一样敲在我心上。
“冇人听啦!”
老头不耐烦地把听筒挂上,“下一个!”
“啊?
再…再打一次行不?
可能打错了。”
我急了。
“再打一次?
钱照收啊!”
老头吐了个烟圈。
我咬咬牙,又递过去一块二钢镚儿。
老头重新拨号,这次,我死死盯着他的手指,确认他按的是“8”。
听筒里终于不再是忙音,响了几声后,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女声传来:“喂?
边个啊?”
(哪位啊?
)“喂?
喂?
您好!”
我赶紧把听筒贴紧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请问是XX电子有限公司吗?
我…我看到招工简章,想问问还招普工吗?”
“XX电子?
招啊!
日日都招!”
那边声音很大,背景音很嘈杂,好像有机器轰鸣,“你边度人啊?
有冇身份证?
几岁?”
(你哪里人?
有没有身份证?
几岁?
)“有有有!
我林峰,湖南的,刚满十八!”
我赶紧报家门,声音都高了八度,感觉有戏!
“哦,湖南仔。
听日…不对,后日早上八点,带上身份证复印件,两张照片,首接来厂门口面试!
地址识唔识啊?”
(湖南仔。
后天早上八点…地址知道吗?
)“识!
识!
招工简章上有!”
我激动得差点蹦起来,感觉那霉味的小房间都亮堂了,“谢谢!
谢谢!”
挂了电话,我手心全是汗,心里那点蔫下去的火苗,“噌”一下又窜起来了。
有面试!
后天!
虽然只是个普工,但好歹是个起点不是?
我捏着找回的几毛钱,感觉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回到鸽子笼,隔壁传来小孩哇哇大哭和女人尖声呵斥的声音,墙壁薄得像纸,听得一清二楚。
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掏出老娘塞的咸菜,就着从楼下小店花一块钱买的两个大白馒头,狼吞虎咽。
咸菜齁咸,馒头干巴巴的,但这是我今天的第一顿饭,吃得贼香。
吃饱了,力气也有了。
得准备面试的东西!
身份证复印件和照片。
我在巷子里转悠,发现一个巴掌大的“照相复印”店,红底蓝字,歪歪扭扭。
老板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小伙,看着挺斯文。
“老板,照个相,快相,再复印两张身份证。”
我把身份证递过去。
小伙看了看我:“快相十五,复印一张五毛。”
“十五?!”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老家照相才五块!
“能…能便宜点不?
我刚来,找工急用。”
小伙推了推眼镜:“靓仔,深圳就系咁嘅价啦。
快相快出嘛。”
(深圳就这个价啦)没办法,硬着头皮掏钱。
看着那红彤彤的十五块和一块钱(复印两张)递出去,我的心又在滴血。
坐在简陋的背景布前,闪光灯“咔嚓”一闪,我努力想挤出个精神点的笑容,结果拍出来一看——呆滞、紧张,还带着点初来乍到的土气。
得,就这吧。
拿着热乎的照片和复印件回到房间,天己经擦黑。
楼下大排档的喧嚣开始了,炒菜的“锵锵”声,啤酒瓶碰撞声,男男女女的划拳声,热闹得像个菜市场。
我躺在床上,木板硌得背疼,听着窗外的市井交响乐,看着天花板上那个蒙尘的灯泡。
后天,XX电子厂。
普工就普工,流水线就流水线。
阿峰,第一步,先站稳脚跟!
我给自己打气。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好像还夹杂着推搡和东西摔碎的声音。
房东太太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又炸开了,这次不是粤语,是蹩脚的普通话,带着哭腔:“…抢钱啊!
天杀的!
我的钱箱!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竖起耳朵。
什么情况?
有人抢钱?
就在楼下?
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