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献祭
林府朱门高耸，石狮威凛，门匾上“林第”二字金漆耀目。
白承义站在阶下，像一粒尘埃落入华堂之前。
守门家丁认出他来，嗤笑道：“哟，这不是白大少爷吗？
怎么，落魄到要讨饭了？”
他低头，声音沙哑：“劳烦通禀林老爷，我有要事相商。”
那家丁本想驱赶，却见他袖口露出半块玉牌，顿时收起轻慢，匆匆入内通报。
片刻后，厅堂传来脚步声。
林仲南踱步而出，锦袍玉带，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
他上下打量白承义，嘴角微扬：“白公子别来无恙？
令尊可还安好？”
“家父……己于三日前病逝。”
白承义垂首，语气悲戚，“母亲受***过度，神志不清，家中再无积蓄。
我欲变卖祖宅与城南两处铺面，换取薄棺安葬双亲，望林老爷念在同乡之谊，代为寻买家。”
林仲南眯起眼，不动声色：“哦？
那你开个价。”
“宅院三千两，铺面各八百，共计西千六百两。”
白承义报出远低于市价的数字，“若肯接手，即刻交契。”
林仲南沉默片刻，忽而朗笑：“白公子果然爽快！
不过……此事重大，需实地查验方可定夺。
不如这样，我派几位管事今日便去贵府查看情形，若属实，三日内银两到账。”
白承义心头一紧，面上却挤出感激之色：“多谢林公成全，小人感激不尽。”
话音落下，他几乎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
他知道，林仲南不会亲自前来，但他一定会派人——带着贪婪与窥探而来。
而这些人，将成为他献祭给母亲的活物。
回到白府时，夕阳正沉入西山，余晖染红了青石台阶，宛如血痕。
他站在庭院中央，听着屋梁上传来轻微的窸窣声，那是母亲在黑暗中爬行的痕迹。
她没有离开，她在等，像蜘蛛守候落入网中的飞蛾。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布置。
先是在厨房灶台下挖了个浅坑，放入几块腐肉引蝇；又将父亲遗留的药箱打开，倒出几瓶镇静用的安神散，混入茶水中置于前厅案上——若有外人来访，必以待客之礼奉茶。
而后，他撕碎了几张旧账册，撒在书房地面，制造出仓促整理、急于脱手的假象。
最后一项，他取来母亲生前最爱的一支金簪，插在她常坐的绣墩之上，仿佛她曾在此停留。
这是为了让林家人相信：这里确实住着一个疯癫却尚存人性的女人，而非一头彻头彻尾的怪物。
翌日清晨，马蹄声由远及近。
三辆青篷车停在白府门前，跳下五名林家管事，皆穿着体面，手持算盘与卷尺，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名叫周茂，素以苛察著称。
他一进门便大声嚷道：“白公子可在？
奉林老爷命，前来查验产业！”
白承义迎出，神色憔悴，连连作揖：“劳诸位大人奔波，快请进。”
众人鱼贯而入，一边查看房屋结构，一边低声议论：“这宅子虽旧，位置极佳，墙基扎实，修缮一下值五千两不止。”
“听说他家闹鬼，死了好些仆人？”
“胡说！
那是穷死的，哪来的鬼？”
周茂径首走向内院，推开主卧房门。
刹那间，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他皱眉后退，只见床榻上残留着暗褐色污渍，墙角堆着几件沾血的旧衣。
他冷笑：“白公子，你母亲当真只是‘疯癫’？
这味道……不像寻常病症。”
白承义颤声道：“母亲自父亲走后日夜啼哭，有时撕扯自己衣物……我们……我们也无力医治……”正说着，忽听得屋顶传来“咯吱”一声轻响，似有重物移动。
众人皆是一惊。
“什么声音？”
另一名管事紧张地问。
“许是老鼠……或是风动瓦片。”
白承义强作镇定，端出早己准备好的茶水。
“诸位辛苦，请用盏茶压惊。”
周茂接过茶碗，闻了闻，点头：“还算讲究。”
仰头饮尽。
其余几人也陆续喝下。
约莫半炷香时间过去，众人继续查勘。
周茂带着两人进入后花园，欲丈量菜地面积。
忽然，其中一人捂住腹部，脸色发青：“我……我肚子好痛……”话音未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紧接着，另外两名喝了茶的管事也开始抽搐，口吐白沫，眼神涣散。
“中毒？！”
周茂暴喝，猛地拔刀指向白承义，“你敢害我们！”
白承义却退至廊柱旁，声音冰冷：“我不是要害你们，是救你们——从这宅子里逃出去。
现在，还来得及。”
周茂怒极反笑：“你以为这点毒就能放倒我林家……”话未说完，一道黑影如疾风般从屋檐跃下！
那是一个女子，长发披散，白衣染血，双目空洞如深渊。
她落地无声，指甲暴涨如钩，一手掐住一名倒地管事的咽喉，张口便咬断其颈动脉！
鲜血喷溅而出，她仰头吞咽，喉间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鬼……鬼啊！”
剩下两人惊叫着转身就跑，却被屋脊上又一道黑影拦住——是母亲！
她竟早己埋伏多时，如同狩猎的夜枭。
白承义靠在柱边，看着这场血腥盛宴，手指深深嵌入木纹之中。
他没有逃，也没有喊，只是静静地看着。
周茂挥刀砍去，刀锋划过妇人手臂，竟只留下一道浅痕。
她反手一抓，五指穿胸而入！
周茂瞪大双眼，口中涌出血泡，缓缓倒下。
转瞬间，五人皆亡。
庭院重归寂静，唯有血流蜿蜒，汇成细溪，渗入青砖缝隙。
母亲缓缓转头，看向白承义，唇边挂着血痕，眼中依旧空茫。
他走上前，声音低哑：“母亲……吃饱了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像是回应，又像是哀鸣。
白承义跪下，叩首至地：“孩儿不孝，但若不死，何以续命？
林家欺我太甚，今日借您之手，让他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远处，暮鼓响起，三声悠长。
他知道，明天清晨，林家便会发现派去的人杳无音讯。
他们会派人再来，甚至亲自登门。
而那时，这座宅院将不再是囚笼，而是坟墓。
他站起身，拖着尸体逐一投入枯井，又洒上石灰掩盖气味。
最后，他取出林家开出的定金文书副本，点燃扔进炉膛。
火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眸中燃起久违的冷焰。
这一夜，他不再恐惧。
因为他终于明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要么成为食物，要么，就学会如何喂养怪物。
而他，己经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