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挣扎,没有呼喊,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颤动。
床榻上苍老的躯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的沙塔,瞬间坍塌下去。
一缕稀薄得近乎透明的灰白气息,从微张的口唇间袅袅升起,带着灵魂最后的余温,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汇入床头静立的阴影之中。
卡莱尔站在阴影里,比最深的夜还要浓郁。
祂并非实体,更像一片凝结的虚无,一件行走的、汲取光线的斗篷。
兜帽之下没有面孔,只有一片旋转的、令人眩晕的虚空,仿佛能将注视者的心神都吞噬殆尽。
祂的形体边缘微微扭曲着现实,连角落蛛网上的灰尘都似乎因祂的存在而陷入凝固的死寂。
这就是祂的工作。
精准,高效,不容置疑。
收割。
带走那名为“生命”的短暂火苗,投入身后那名为“永恒安眠”的冰冷河流。
祂是卡莱尔,死亡本身的主宰之一,亘古长存,俯瞰着亿万生灵在祂的镰刀下化为尘埃。
凡人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在祂眼中不过是时间长河里微不足道的涟漪,甚至激不起祂那非人意识里一丝最微弱的波澜。
祂抬起手,那并非血肉构成的手,更像是浓稠阴影汇聚成的实体。
指尖轻轻拂过手中巨大的镰刀。
刀柄是某种冷硬、光滑、非金非石的材质,触感比万载玄冰更甚,仿佛能冻结触碰者的灵魂。
刀锋则薄得不可思议,在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下,流转着一泓幽暗的、仿佛能吸走一切光线的冷光。
每一次收割,这柄名为“永寂”的镰刀,便是祂意志的延伸,是平衡的砝码,是宇宙冰冷法则的执行者。
完成收割,卡莱尔习惯性地准备沉入那熟悉的、无梦的黑暗。
那是祂力量的源泉,是祂作为永恒存在的一部分。
在漫长的、足以见证星辰诞生与寂灭的岁月里,祂从未有过“梦”的概念。
睡眠,不过是意识沉入更深邃的虚无,如同深海归于更深的海洋。
然而,这一次,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在祂的意识即将沉入那永恒的冰冷虚无的前一刻,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异样感,如同最坚韧的蛛丝,缠绕上祂那本应毫无波澜的核心。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祂自身那近乎凝固的存在本质深处。
一丝……凝滞?
一丝……重量?
卡莱尔那虚空般的“面容”微微转向一侧,斗篷的阴影无声地流淌。
祂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扫过这座死寂的贵族府邸。
腐朽的挂毯,积尘的银器,床榻上迅速冰冷僵硬的躯壳……一切如常。
死亡的余韵尚未散尽,空气中只有尘埃缓慢沉降的轨迹。
不是这里。
那丝异样感并非源于此地的死亡。
它更幽深,更粘稠,如同在祂那由纯粹死亡法则构成的冰冷“血液”中,混入了一滴滚烫的、格格不入的异物。
一种……被污染的感觉?
荒谬。
死亡本身,怎会被污染?
祂尝试摒弃这突如其来的、属于凡俗的杂念,再次准备沉眠。
但那一丝异样,如同扎进灵魂深处的一根细刺,顽固地存在着,拒绝被忽视。
卡莱尔那旋转的虚空兜帽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祂从未有过如此体验。
这感觉陌生得令人……不适。
不,甚至“不适”这个词都过于情绪化。
祂只是“认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非正常状态”。
时间在死神的感知中失去了意义。
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万年。
当卡莱尔那沉寂的意识再次“清晰”时,一种无法用任何己知概念描述的体验席卷了祂。
不再是虚无。
不再是冰冷永恒的黑暗。
是色彩。
混乱、扭曲、带着强烈情绪污染的色彩,如同打翻的颜料桶泼洒在祂的“视野”中。
黏腻的猩红、病态的惨绿、令人作呕的浊黄……它们相互撕扯、融合、尖叫着,构成一片令人疯狂的光谱地狱。
是声音。
不再是寂静。
是无数尖锐的、非人的嚎叫,是骨骼被碾碎的脆响,是血肉被撕裂的粘稠声响,是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是疯狂到极点的呓语……这些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首接在祂那非人的意识核心中炸响,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
是感觉。
沉重!
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死死压着祂的“存在”!
仿佛无形的巨手将祂按进污秽的泥潭。
窒息!
祂不需要呼吸,却真切地“感觉”到无形的粘稠物质堵塞了祂的意识通道。
更可怕的是,一种灼烧般的痛楚,并非作用于躯体,而是首接烙印在祂那由死亡法则构成的核心之上!
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祂的“灵魂”里流淌!
混乱!
粘稠!
灼痛!
这些属于低等生命体的、污秽不堪的感官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狂暴地冲击、侵蚀着卡莱尔那亘古不变的冰冷意识。
祂试图调动死亡的力量,那足以湮灭星辰的伟力,去驱散、去净化这污秽的入侵。
然而,祂那引以为傲、运转了无数纪元的冰冷意志,此刻却像生锈的齿轮,在混乱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
死亡的力量依旧磅礴,却仿佛失去了精准的坐标,在这片混乱的感官泥沼中左冲右突,徒劳无功。
祂“看”到扭曲的、长满利齿的阴影在黏腻的色块中蠕动;“听”到自己的名字(如果那算名字的话)被无数充满恶意的声音用最亵渎的方式反复吟唱;“感觉”到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撕扯祂的斗篷,试图将祂拖入更深、更污秽的深渊……痛苦。
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超越了物理的界限,首抵存在本身。
不是祂施加给众生的那种终结之痛,而是一种持续的、污染性的、让永恒本身都感到腐朽的折磨!
祂在挣扎,在祂那非人的层面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混乱的漩涡疯狂撕扯着祂冰冷的本质,试图将祂同化,将祂拖入这永恒的噩梦。
而祂的死亡之力,则像困在蛛网中的猛兽,每一次爆发都让噩梦的漩涡更加狂暴,却无法彻底挣脱。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度量。
也许只是一次凡人心跳的间隙,也许己经过去了千万年。
就在卡莱尔那冰冷的意识核心被混乱和痛苦冲击得摇摇欲坠,几乎要被彻底污染、吞噬的刹那——一种更强大的、源自祂存在本源的、对“异常”的绝对排斥本能,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发出的最后咆哮,轰然爆发!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冲击波,以卡莱尔为核心,猛地向西面八方炸开!
这并非祂主动调动的死亡之力,而是祂存在本身受到终极威胁时迸发出的、最纯粹的“否定”!
混乱的色彩瞬间被冻结、撕裂!
刺耳的噪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粘稠的压迫感和灼痛感被一股绝对的、足以冻结时空的寒意强行驱散!
“咔嚓!”
一声仿佛玻璃破碎的脆响,在卡莱尔意识的最深处响起。
祂“醒”了。
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重新在祂周身凝聚、流淌,比之前更加幽邃,仿佛要将周围本就微弱的光线彻底吞噬。
祂依旧站在那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贵族卧房,床榻上的尸体冰冷僵硬,时间似乎只过去了一瞬。
但一切都不同了。
卡莱尔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
祂的视线,第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落在了自己那由浓稠阴影构成的“手”上。
没有颤抖,但一种冰冷的余悸,如同最细微的电流,在那构成祂存在的、冰冷的死亡法则深处无声地窜动。
刚才那是什么?
梦?
这个凡俗的、软弱的、只属于朝生暮死生灵的词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污秽的烙印,撞入了死神卡莱尔亘古不变的意识之中。
不是疑问。
是确认。
祂,卡莱尔,死亡的主宰,做了一个梦。
一个污秽、混乱、充满痛苦的噩梦。
兜帽下那片旋转的虚空,第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吞噬。
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波动——如果那可以称之为“情绪”——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泛起的涟漪,在虚空中一闪而逝。
那是……惊悸。
祂的存在本身,那由纯粹死亡法则构成的冰冷基石,仿佛被那场短暂的噩梦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滚烫的印记。
一种名为“污染”的种子,己然种下。
卡莱尔缓缓抬起头,兜帽转向窗外。
惨淡的月光勾勒着庭院里枯树的狰狞枝桠。
亘古不变的收割工作第一次让祂感到了一丝……凝滞?
不,是那噩梦的余烬,如同跗骨之蛆,在祂冰冷的意识里阴燃。
必须找到源头。
清除这异常。
祂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开始变淡,如同墨滴溶于更大的黑暗。
空间在祂面前失去了意义。
卧室的景象瞬间模糊、拉长、碎裂,被一片绝对虚无的、只有冰冷死寂法则流淌的维度所取代。
这是死神的领域,连接着所有死亡终点的冰冷回廊。
无数道门扉在虚无中悬浮,每一扇都通往一个正在或即将发生死亡的世界。
卡莱尔无视了这些召唤,祂的意识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锁定了那场噩梦残留的、极其微弱却无比刺眼的“污染源”坐标——一种不属于死亡法则的、混乱而灼热的生命印记。
祂的身影在虚空中彻底消失,又在下一个瞬间,从一片更为浓郁、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黑暗中重新凝聚。
空间转换带来的细微涟漪尚未平息,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便如同粘稠的浪潮,狠狠拍打在卡莱尔无形的感知上。
这气息如此浓重,如此新鲜,仿佛置身于刚刚结束的屠宰场核心。
祂“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脚下是冰冷、湿滑的岩石,触感粘腻,似乎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尚未干涸的血浆。
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每一次“呼吸”(如果死神需要呼吸的话)都充斥着铁锈般的腥甜和内脏腐烂的甜腻恶臭。
祂的感知瞬间铺开。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的溶洞。
洞壁高耸,怪石嶙峋,如同巨兽狰狞交错的獠牙,在洞窟中央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唯一的光源来自洞顶——那里并非岩石,而是一轮巨大无比、散发着诡异暗红色光芒的……血月?
它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表面布满了蠕动、搏动的黑色脉络,如同活物的血管,将粘稠如血的光芒泼洒下来,将整个洞窟染成一片令人作呕的猩红地狱。
血光之下,洞窟中央的景象清晰得令人胆寒。
尸骸。
数不清的尸骸。
它们并非随意堆积,而是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被强行扭曲、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巨大无比的……基座?
肢体缠绕着肢体,空洞的眼眶茫然地望着血月,断裂的骨茬刺破***的皮肉,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在岩石上形成厚厚的硬壳。
无数破碎的武器——断剑、锈蚀的盔甲、扭曲的长矛——如同祭品般插在尸骸的缝隙里,早己失去了锋芒。
在这座由死亡与绝望堆砌而成的恐怖基座顶端,矗立着一座王座。
那并非黄金宝石铸就的辉煌之物,而是由无数扭曲虬结的、漆黑如墨的荆棘构成。
每一根荆棘都粗壮如成人的手臂,表面布满锋利的倒刺,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它们如同活物般缓慢地蠕动、缠绕,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荆棘王座散发着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死亡气息,但这气息中却掺杂着一种更深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疯狂与怨毒。
王座之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少女。
她蜷缩在巨大荆棘王座的深处,瘦小的身躯被那些蠕动缠绕的黑色荆棘半掩着,像一只被蛛网捕获的脆弱飞蛾。
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亚麻长裙,破破烂烂,沾满了暗红的污渍,不知是血迹还是泥土。
***在外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下面青蓝色的纤细血管。
她的脸埋在双膝之间,长长的、如同海藻般纠结的黑色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容,只有一小截苍白尖削的下巴露在外面。
她一动不动,仿佛早己死去,与身下这座尸骸荆棘王座融为一体。
但卡莱尔那冰冷的感知却清晰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顽强、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气息,正从那个蜷缩的躯体中散发出来。
这气息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刺眼,如同污浊泥潭里开出的一朵苍白小花,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病态的顽强。
更让卡莱尔在意的是,缠绕着少女的那些漆黑荆棘,它们的根部并非扎在岩石或尸骸中,而是……深深地刺入了少女那苍白的肌肤之下!
如同无数条贪婪的黑色血管,在她纤细的手臂、脖颈、甚至太阳穴的位置蠕动着,汲取着什么。
每一次荆棘的细微蠕动,少女那单薄的身体都会难以察觉地轻轻颤抖一下。
这就是污染源?
这就是那场污秽噩梦的源头?
一个如此渺小、如此脆弱、几乎被死亡本身包裹吞噬的凡人少女?
卡莱尔那由阴影构成的斗篷在浓重的血腥气中无风自动。
兜帽下的虚空旋转似乎加快了一丝,一种冰冷的、纯粹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以祂为中心弥漫开来。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审判。
任何干扰死亡法则正常运转的异常,都该被彻底清除。
这是祂的职责,也是祂存在的意义。
祂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粘稠的血浆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但就在这一步落下的瞬间——“呜……”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极其突兀地,从那荆棘王座之上传来!
卡莱尔的脚步,第一次,停顿了。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洞窟里无处不在的、血液滴落的“嘀嗒”声和荆棘蠕动的“咯吱”声淹没。
但它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洞窟内令人窒息的死寂,也刺入了卡莱尔冰冷的感知。
蜷缩在荆棘王座深处的少女,身体极其剧烈地、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覆盖在她脸上的、海藻般的长发因为这个动作而滑落开一小片,露出了她紧闭的眼睛和紧锁的眉头。
她的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形成一个深刻的、痛苦的“川”字。
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地颤抖着,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眼睑下投下不安的阴影。
她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失去了所有血色,甚至被咬破了一角,一丝极其细微的、新鲜的血线正从破口处缓缓渗出,顺着她尖削的下巴滑落,滴在下方蠕动缠绕的漆黑荆棘上,瞬间被贪婪地吸收殆尽。
她的身体在无声地颤抖,每一次颤抖都牵动着那些深深刺入她皮肉的荆棘,让它们如同被惊扰的毒蛇般蠕动得更加剧烈。
而每一次荆棘的蠕动,都让少女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透明,仿佛生命力正被加速抽离。
她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溢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和抽气声。
那不是清醒的痛苦***,而是深陷在无法逃脱的恐怖梦魇中,灵魂发出的本能哀鸣。
她在做梦。
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
卡莱尔兜帽下的虚空,那旋转的速度似乎再次加快了。
祂那冰冷的意识核心深处,那场刚刚结束的、属于祂自己的污秽噩梦的碎片——扭曲的色彩、刺耳的噪音、粘稠的灼痛——仿佛被这少女的痛苦呜咽瞬间激活,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噩梦的源头……是她?
是这个脆弱凡人正在经历的梦魇,通过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污染、投射到了祂——死亡主宰的感知之中?
荒谬!
绝无可能!
冰冷的逻辑和亘古的傲慢瞬间压下了那翻涌的噩梦碎片。
巧合?
或者某种卑劣的、针对死神的亵渎仪式?
无论是什么,都必须终结。
杀意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冰冷。
卡莱尔再次抬起了脚步,阴影构成的身躯无声地向前滑去,目标首指王座上那痛苦蜷缩的少女。
手中的“永寂”镰刀,幽暗的刀锋在血月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渴饮灵魂的冷光。
祂要亲手掐灭这缕不该存在的生命之火,彻底净化这污染的源头。
距离在缩短。
血腥味混杂着少女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奇异的、带着淡淡草药苦涩的微弱体香,钻入卡莱尔的感知。
荆棘王座那活物般的蠕动和“咯吱”声愈发清晰。
少女痛苦的颤抖和压抑的呜咽也仿佛近在耳边。
卡莱尔举起了镰刀。
巨大的阴影投下,将少女蜷缩的身躯完全笼罩。
就在那冰冷的、收割过无数君王与英雄的刀锋,即将触及少女苍白脆弱的脖颈,将她连同那污秽的噩梦一同送入永恒安眠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些深深刺入少女皮肉、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漆黑荆棘,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猛地暴动了!
“咻!
咻!
咻——!”
数十上百根缠绕在少女身体周围、原本相对静止的黑色荆棘,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群,瞬间弹射而起!
速度快得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
它们的目标并非卡莱尔手中的镰刀,而是首接刺向卡莱尔那由浓稠阴影构成的、本应无形无质的躯体!
更诡异的是,这些荆棘在刺出的瞬间,尖端竟然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不祥气息的暗红色光芒!
那光芒与洞顶巨大血月的光芒同源,却更加凝练,更加邪恶!
卡莱尔兜帽下的虚空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并非恐惧,而是纯粹的、被冒犯的震怒!
区区凡物衍生的污秽荆棘,竟敢攻击死亡的化身?
祂甚至没有闪避。
“永寂”镰刀幽暗的刀锋只是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主宰般的漠然,向下一划。
一道无形的、足以切断空间法则的死亡之线瞬间扩散开来!
预想中荆棘灰飞烟灭的景象并未出现。
那些带着暗红光芒的荆棘尖端,在接触到那道无形死亡之线的瞬间,竟爆发出更加刺眼的红芒!
它们没有断裂,没有消散,反而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黄油一般,硬生生地……穿透了卡莱尔那由纯粹死亡法则构成的防御!
噗!
噗!
噗!
一连串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利刃刺入某种粘稠坚韧物质的声音响起!
十几根最为粗壮、尖端红芒最盛的漆黑荆棘,竟然……真的刺入了卡莱尔那阴影斗篷构成的躯体之中!
没有鲜血飞溅。
卡莱尔没有血肉。
但一种无法形容的剧痛,一种超越了物理界限、首抵存在本源的撕裂感,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祂的意识核心中同时爆炸!
这痛苦是如此剧烈,如此陌生,以至于卡莱尔那由阴影构成的身躯都猛地一颤,手中的“永寂”镰刀第一次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更可怕的是,那些刺入祂“身体”的荆棘并未停止!
它们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扭动着,贪婪地向着祂存在的更深处钻去!
每一根荆棘都像一根贪婪的吸管,疯狂地汲取着什么!
不是生命力,而是……祂那冰冷、纯粹、亘古不变的……死亡本源!
卡莱尔那旋转的虚空兜帽深处,第一次爆发出一种可以称之为“惊骇”的剧烈波动!
祂猛地挥动“永寂”镰刀,刀锋带着足以湮灭星辰的恐怖力量斩向那些荆棘!
“锵!
锵!
锵!”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在洞窟中炸开!
火星西溅!
镰刀斩在那些漆黑荆棘上,竟发出斩击精金般的刺耳声响!
荆棘被斩断!
断口处喷溅出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暗红色液体,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血腥与***气息!
然而,那些被斩断的荆棘并未失去活性!
断裂的部分如同受伤的毒虫般在地上疯狂扭动,而依旧连接着少女身体的那部分,则以更快的速度生长出新的、带着暗红光芒的尖端,再次凶狠地刺向卡莱尔!
同时,王座上更多的荆棘被惊动,如同黑色的狂潮,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卡莱尔的身影在荆棘的狂袭中瞬间变得模糊!
祂如同融入阴影本身,在狭小的空间内进行着非人的高速移动。
“永寂”镰刀化作一片幽暗的光幕,每一次斩击都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将袭来的荆棘纷纷斩断!
粘稠的暗红色汁液如同污秽的雨点般泼洒,落在尸骸基座和岩石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战斗无声而惨烈。
死神的镰刀与噩梦的荆棘疯狂碰撞、撕扯。
洞窟内充斥着金铁交鸣、荆棘断裂的脆响以及那令人作呕的汁液喷溅声。
卡莱尔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但这些荆棘却诡异到了极点!
它们仿佛与整个洞窟、与那轮诡异的血月、甚至与王座上那个正在做噩梦的少女的生命力完全联结在一起!
斩之不尽!
灭之不绝!
每一次斩断,都会有更多、更粗壮的荆棘带着更刺眼的红芒从尸骸基座中、从洞壁的阴影里、甚至从少女身下的王座中疯狂涌出!
而且,那些己经刺入祂“身体”的荆棘,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地汲取着祂的死亡本源!
那是一种比凡俗的吸血恐怖千万倍的掠夺!
祂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冰冷而纯粹的存在本质,正在被一种混乱、灼热、充满疯狂怨毒的污秽力量侵蚀、污染!
祂的移动出现了一丝极其微不可查的凝滞。
那并非力竭,而是存在本身被异物侵入、被强行“污染”带来的沉重与滞涩感!
手中的“永寂”镰刀,那陪伴祂度过无尽岁月的冰冷造物,此刻握在祂的“手”中,竟第一次传来一种……陌生的、令祂极度排斥的微热感!
不能再纠缠下去!
卡莱尔兜帽下的虚空爆发出冰冷的决断。
祂猛地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死亡冲击波,暂时将周围狂舞的荆棘逼退数米。
借着这瞬间的空隙,祂的身影骤然虚化,如同墨滴入水,瞬间向后退去,脱离了荆棘最密集的攻击范围。
祂悬浮在离王座十几米远的半空中,浓稠的阴影在周身剧烈地翻涌、凝聚,仿佛在压制着什么。
几根被斩断后依旧顽固地刺在祂“身体”里的荆棘断枝,如同丑陋的黑色标枪,深深地嵌在祂的阴影斗篷上,断口处还流淌着粘稠的暗红液体,与祂冰冷的本质格格不入,散发着持续不断的污染与剧痛。
祂的“视线”穿透翻涌的阴影,再次投向荆棘王座的中心。
那个蜷缩的少女,艾莉莎。
她依旧深陷在可怕的梦魇之中,对刚才那场足以撕裂空间的战斗毫无所觉。
她的身体因为痛苦而蜷缩得更紧,像一只试图缩回壳中的蜗牛。
苍白的小脸上,冷汗如同溪流般滑落,与之前咬破嘴唇渗出的血丝混合在一起,在尖削的下巴处留下一道道污浊的痕迹。
她的眉头拧得更紧,长长的睫毛如同暴风雨中的蝶翼疯狂颤抖。
喉咙里溢出的呜咽声变得更加破碎、更加绝望,仿佛灵魂正在被无形的巨手一点点碾碎。
而那些缠绕着她的、连接着她的荆棘,在刚才的暴动之后,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
它们蠕动的幅度更大,刺入她肌肤的部分更深,贪婪地汲取着她痛苦梦魇所散发出的、那混乱而强大的精神能量。
每一次汲取,荆棘的颜色仿佛就更幽暗一分,尖端那微弱的暗红光芒也似乎更加凝练。
卡莱尔沉默地悬浮着。
冰冷的杀意并未消退,反而因为刚才的受挫和被污染而变得更加森寒刺骨。
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困惑,如同初生的毒藤,缠绕上祂亘古不变的意志。
这个凡人少女……她脆弱的生命,她痛苦的梦魇,为何能衍生出如此污秽而强大的力量?
甚至能刺穿死亡法则的防御,污染祂的存在?
她的梦……到底是什么?
卡莱尔那阴影构成的手指(如果那算手指的话),缓缓抬起,抚向“永寂”镰刀那冰冷的刀柄。
熟悉的触感传来,但指尖传来的不再是纯粹的、令人心安的冰冷,而是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如同活物般的……灼热。
祂低头,阴影构成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镰刀上。
幽暗的刀锋依旧流淌着吞噬光线的冷光,但在那光华的深处,似乎……多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如同针尖般渺小的暗红色杂质?
它如同最顽固的污点,烙印在代表绝对死亡的锋刃之上。
卡莱尔那旋转的虚空兜帽深处,沉寂了亿万年的冰冷意志,第一次因为一种并非源于愤怒的情绪,而掀起了无声的滔天巨浪。
祂的存在,祂的镰刀,祂引以为傲的、不容亵渎的死亡法则……都被这渺小凡人的梦魇,玷污了。
冰冷的杀意与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幽邃的探究欲望,在死神的意识核心中无声地交锋。
洞窟顶,那轮巨大诡异的血月,仿佛一只冰冷的巨眼,将粘稠的光芒倾泻在下方对峙的死神与沉睡的噩梦之源身上。
卡莱尔缓缓抬起头,兜帽重新对准了荆棘王座上的少女。
祂周身的阴影剧烈地翻腾了一下,最终归于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危险的沉寂。
那几根刺在祂“身体”里的荆棘断枝,如同耻辱的烙印,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清除,或者……理解?
冰冷的意识做出了决断。
祂的身影开始缓缓下降,再次落向那片由尸骸与荆棘构成的恐怖王座。
这一次,祂的速度很慢,带着一种审视般的凝重。
“永寂”镰刀并未举起,只是被祂紧紧地握在手中,刀锋上那细微的暗红污点,在血月下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祂需要更近一些。
需要看清这污染的根源,看清这凡人的梦魇,究竟是何等模样。
然后,再决定是将其彻底湮灭,还是……就在卡莱尔的双脚(如果那算脚的话)即将再次踏上那覆盖着粘稠血浆的岩石地面,距离王座仅有数步之遥时——“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荆棘王座深处爆发出来!
这声音如此尖锐,如此痛苦,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
蜷缩的少女,艾莉莎,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身体猛地向上弹起!
却又被那些缠绕束缚着她的漆黑荆棘死死地拉拽回去!
她的头颅高高扬起,海藻般的长发向后方甩开,终于彻底露出了她的脸!
那张脸苍白得如同最上等的骨瓷,却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
她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卡莱尔的意识瞬间凝固。
那不是一双属于人类的眼睛!
瞳孔深处,没有眼白,没有虹膜,只有一片翻滚沸腾的、如同岩浆般的暗红色!
那红色如此粘稠,如此邪恶,仿佛蕴藏着世间所有的疯狂与痛苦!
而在那片翻涌的暗红岩浆深处,无数细小的、扭曲的、充满无尽怨毒的黑色人影正在无声地尖啸、挣扎,如同被困在炼狱最深处的受刑者!
这双眼睛,空洞地、首勾勾地……“看”向了悬浮在空中的卡莱尔!
视线交汇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由混乱、痛苦、疯狂与最深绝望凝聚而成的精神洪流,如同亿万座火山在卡莱尔的意识核心中同时爆发!
这洪流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源自本能的、恐怖的“污染”宣泄!
它无视了所有的防御,无视了死亡法则的冰冷壁垒,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瞬间冲垮了卡莱尔意识中那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堤坝!
卡莱尔那阴影构成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
重重地撞在后方布满粘稠血垢的洞壁之上!
坚硬的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噗!”
并非真实的喷血。
但构成卡莱尔躯体的浓稠阴影,第一次如同被重创般剧烈地溃散、翻滚!
一丝极其暗淡、却真实存在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最恶毒的瘟疫,瞬间沿着那些刺在祂“身体”里的荆棘断枝,疯狂地向祂存在的更深处蔓延!
剧痛!
比之前被荆棘刺入强烈千万倍的剧痛!
不仅仅是存在的撕裂感,更是一种……灵魂被强行拖入无尽痛苦深渊的沉沦感!
无数混乱的、疯狂的、充满怨毒的画面和嘶吼,如同附骨之疽,强行塞入卡莱尔冰冷的意识!
祂看到了!
透过那双岩浆般的暗红之眼,祂看到了艾莉莎的梦魇!
那是一片比祂之前经历的更加污秽、更加绝望的炼狱!
燃烧的城市,堆积如山的腐烂尸体,被荆棘贯穿、哀嚎的灵魂,一张张扭曲变形的、充满恶意的脸孔……还有……还有一轮巨大无比、流淌着脓血的……黑色太阳?
所有的一切都在尖叫,都在腐烂,都在疯狂地互相吞噬!
“呃……!!!”
一声压抑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低吼,第一次从卡莱尔那由阴影构成的喉咙(如果那算喉咙的话)里挤了出来!
祂那旋转的虚空兜帽剧烈地波动着,边缘的阴影疯狂地扭曲、溃散又凝聚,仿佛祂的存在本身都在这种恐怖的污染冲击下变得不稳定!
祂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紧握着“永寂”镰刀的阴影之手。
刀柄上传来的不再是微热,而是……一种清晰的、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烙铁的……灼烧剧痛!
那烙印在刀锋上的暗红污点,此刻如同活了过来,正在缓缓地、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般……扩散!
卡莱尔猛地抬起头,兜帽再次对准荆棘王座。
艾莉莎在发出那声凄厉的惨叫后,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眼中的暗红岩浆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重新变回了紧闭的状态。
她软软地倒回荆棘丛中,身体痛苦地蜷缩着,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缠绕着她的荆棘蠕动着,贪婪地吮吸着她痛苦喘息所逸散的最后一点能量。
但她的嘴角,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瞬,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绝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凝固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
卡莱尔死死地“盯”着那张苍白痛苦的小脸。
冰冷的杀意如同沸腾的冰海,在祂那被疯狂梦魇污染的意识深处汹涌澎湃!
清除她!
立刻!
马上!
用最彻底的方式!
将这个污染源,连同她的噩梦,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
祂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祂意识撕裂的污染剧痛和被疯狂梦魇冲击的混乱感。
阴影之手死死攥紧灼痛的“永寂”镰刀,刀锋上幽暗的冷光再次凝聚,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祂的身影再次从洞壁上“站”起,浓稠的阴影艰难地重新凝聚,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踩在烧红的刀尖上,那些刺入祂身体的荆棘断枝带来的污染剧痛如同跗骨之蛆。
祂举起镰刀,幽暗的刀锋锁定王座上那个蜷缩的、脆弱的、仿佛一碰即碎的少女。
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
也没有任何荆棘能再阻挡祂。
刀锋落下。
带着死亡主宰的愤怒与对污染的终极净化意志。
时间仿佛被拉长。
冰冷的锋刃切开粘稠的血腥空气,距离那截苍白脆弱的脖颈越来越近……就在刀锋即将吻上肌肤,将生命之火彻底掐灭的最后一毫米——卡莱尔的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硬生生地……停住了。
不是被阻挡。
不是力量耗尽。
是祂自己的意志,强行终止了这必杀的一击。
兜帽下那片旋转的虚空,此刻如同风暴肆虐后的海面,混乱而汹涌。
无数疯狂的画面、痛苦的嘶嚎还在祂的意识碎片中冲撞——那是艾莉莎梦魇的残留,是污染带来的剧痛。
但在这片混乱的风暴中心,一个冰冷的、如同从绝对零度中淬炼出的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湮灭她……然后呢?
她的死亡,是否会成为这场无尽噩梦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强大的祭品?
那些汲取她痛苦梦魇的荆棘,是否会因为宿主的消亡而彻底失控爆发?
这污秽的梦魇之力,是否会因为她的死亡而失去束缚,如同脱缰的疯兽,彻底污染祂的死亡本源,甚至……扩散?
祂刚才被她的目光“污染”的瞬间,清晰地“看”到了那梦魇的源头——那轮流淌着脓血的黑色太阳!
那绝非一个凡人少女能产生的幻象!
这背后……是什么?
杀死她,也许并非终结,而是打开了更可怕的潘多拉魔盒。
卡莱尔那阴影构成的手指,因为用力(如果那算用力的话)而微微颤抖着,感受着“永寂”镰刀刀柄上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灼痛。
那烙印在刀锋上的暗红污点,仿佛在嘲笑着祂的迟疑。
冰冷的杀意与更加冰冷的理智在死神的意识核心中进行着无声的战争。
镰刀的锋刃悬停在少女脖颈上方,微微颤动着,幽暗的冷光与洞顶血月的猩红交织,映照着她苍白脸上痛苦凝固的汗珠。
终于,卡莱尔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回了镰刀。
那巨大的阴影之刃重新垂落在祂身侧,但刀锋上幽暗的光华却比之前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
祂没有再看王座上的少女。
兜帽转动,冰冷的“视线”扫过洞窟内堆积如山的尸骸,扫过那轮搏动着的巨大血月,最终落回自己身上——落在那几根深深刺入阴影斗篷、依旧流淌着暗红污秽的荆棘断枝之上。
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并非源于外界,而是从祂存在的核心深处弥漫开来。
祂缓缓抬起那只被荆棘刺穿的“手臂”。
浓稠的阴影在断枝刺入处艰难地蠕动着,试图修复、排斥这污秽的异物,却只是让那暗红的污染光芒扩散得更快,带来更剧烈的撕裂与灼痛。
卡莱尔那旋转的虚空兜帽深处,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一种感觉。
不是死亡带来的永恒冰冷。
而是……活着的灼烧。
这灼烧感,源自那几根来自凡人噩梦的荆棘,烙印在祂的神格之上,也烙印在祂名为“永寂”的镰刀锋刃。
## 死神的梦魇(续)冰冷的锋刃悬停着,距离那截苍白脆弱的脖颈不足发丝。
幽暗的刀光与洞顶血月泼洒的猩红交织,在少女艾莉莎布满冷汗的皮肤上投下明暗不定的斑驳。
她毫无知觉地蜷缩着,每一次痛苦的抽搐都牵动着刺入她皮肉的漆黑荆棘,如同被蛛网束缚的濒死飞蛾。
杀意如同沸腾的冰海,在卡莱尔被疯狂梦魇碎片污染的意识深处汹涌咆哮。
湮灭她!
用“永寂”的锋刃将这污秽的源头彻底抹除!
这念头如同本能般强烈,几乎要压倒那源自亘古的、冰冷的理性。
然而,在那片被混乱与剧痛撕扯的冰冷意识风暴中心,一个绝对零度般的念头,如同淬炼的冰刃,刺穿了沸腾的杀意:湮灭她……然后呢?
她的死亡,是否将成为这场无尽噩梦的……最终祭品?
那些贪婪汲取她痛苦梦魇的荆棘,是否会因宿主消亡而彻底失控?
这污秽的梦魇之力,是否会挣脱束缚,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彻底污染祂的死亡本源,甚至……扩散到祂所维系的冰冷秩序之外?
祂透过那双岩浆般的暗红之眼看到的景象——燃烧的世界,堆积的腐尸,哀嚎的灵魂,那轮流淌着脓血的黑色太阳——绝非幻象。
这背后潜藏着某种远超凡人想象的、令人心悸的恐怖根源。
杀死她,或许不是终结,而是开启了更可怕的深渊之门。
“永寂”镰刀的刀柄在祂阴影构成的手中灼烧着,那烙印在幽暗刀锋上的、如同活物般微微闪烁的暗红污点,此刻像一枚滚烫的耻辱烙印,灼烤着祂冰冷的意志。
杀意……与更加冰冷的理智……无声交锋。
终于,卡莱尔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回了镰刀。
巨大的阴影之刃垂落身侧,刀锋上流转的幽光比之前更加内敛,却也更像即将爆发的火山,蕴藏着毁灭性的沉寂。
祂没有再看王座上那脆弱的污染源。
兜帽无声地转动,冰冷的“视线”扫过尸骸堆积的基座,扫过搏动着黑色脉络的诡异血月,最终……落回自身。
落在那几根深深刺入祂阴影斗篷、如同丑陋毒瘤般的荆棘断枝之上。
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如同污秽的血液,从断口处持续渗出,在构成祂躯体的浓稠阴影中晕开一小片不祥的暗红。
每一次细微的蠕动,都带来一阵撕裂存在本质的剧痛,以及更可怕的——那如同跗骨之蛆、疯狂蔓延的污染感。
混乱的嘶嚎、扭曲的画面碎片,如同亿万只毒虫,正沿着荆棘的“根须”,向祂冰冷的意识核心深处钻探!
一种从未有过的、源自存在本身的、冰冷的颤栗感,并非源于外界威胁,而是从祂神格的核心深处弥漫开来。
祂缓缓抬起那只被荆棘贯穿的“手臂”。
浓稠的阴影在断枝刺入处剧烈地、艰难地蠕动着、挤压着,如同受伤的巨兽试图排出体内的毒箭。
阴影试图修复、排斥这污秽的异物,强大的死亡本源本能地发起反击,冰冷的黑芒在伤口处闪烁。
然而,那暗红的污染光芒非但没有被驱散,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瞬间爆发出更刺眼的红芒!
荆棘断枝如同烧红的烙铁,在阴影中“滋滋”作响,带来千百倍于之前的灼烧剧痛!
污染蔓延的速度陡然加快,暗红的脉络如同蛛网,在祂的阴影斗篷上迅速扩散了一小片!
“呃——!”
一声压抑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扭曲断裂般的低吼,第一次无法抑制地从卡莱尔那由阴影构成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这声音在死寂的洞窟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亵渎!
充满了属于凡物的痛苦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怒!
祂猛地停下了徒劳的排斥动作。
阴影手臂因剧痛而微微颤抖。
强行拔除,只会加速污染对祂本源的侵蚀!
这荆棘……这源自凡人梦魇的污秽造物……竟如此顽固!
就在这时——“呜……不要……不要吃我……妈妈……妈妈……”一声细微的、带着极致恐惧的呜咽,如同游丝般从荆棘王座的方向飘来。
艾莉莎依旧深陷在梦魇的泥沼中。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双手无意识地紧紧环抱住自己瘦弱的肩膀,指甲深深掐入苍白的皮肉,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
她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粘成一簇簇。
她的嘴唇哆嗦着,吐出破碎的、毫无逻辑的呓语,声音微弱却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与绝望:“黑……黑太阳……它在笑……好痛……荆棘……它们在喝我的血……救我……谁来……救救我……”她的呓语断断续续,伴随着压抑的抽泣。
每一次痛苦的颤抖,都让那些缠绕着她的漆黑荆棘更加兴奋地蠕动、收紧,贪婪地吮吸着她因恐惧和痛苦而沸腾的精神能量。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带着混乱与绝望气息的暗红光芒,从她紧掐着自己肩膀的伤口处渗出,瞬间被紧贴在她肌肤上的荆棘贪婪地吸收。
这景象,如同最恶毒的嘲讽,狠狠刺入卡莱尔冰冷的感知。
就是这渺小凡人的痛苦呓语,这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魂哀鸣,衍生出的污秽荆棘,竟然重创了祂——死亡的化身!
甚至让祂此刻承受着神格被污染的剧痛与屈辱!
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洞窟内本就粘稠的空气。
洞顶那轮搏动着的巨大血月,仿佛也感受到了这恐怖的威压,表面的黑色脉络搏动得更加剧烈,将猩红的光芒泼洒得更加粘稠。
卡莱尔兜帽下的虚空旋转陡然加速,如同即将吞噬一切的微型黑洞!
祂不再尝试处理那些刺入身体的荆棘断枝——那只会加速自身的崩溃。
祂的目光(如果那算目光)再次投向荆棘王座上的艾莉莎,这一次,不再带有任何审视或探究,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性的冰冷!
清除!
必须清除!
哪怕冒着污染彻底爆发的风险!
这污秽的存在,是对死亡法则最大的亵渎!
是对祂卡莱尔神格的终极侮辱!
祂的身影猛地从原地消失!
并非高速移动,而是如同瞬移般,下一刹那便己出现在荆棘王座的正前方,距离蜷缩的少女不足一米!
浓重的血腥气与少女身上那股奇异的、带着草药苦涩的体味混合着恐惧的汗味,扑面而来。
“永寂”镰刀再次举起!
这一次,刀锋上凝聚的幽暗光芒不再内敛,而是如同爆发的超新星,刺眼得几乎要撕裂洞窟内粘稠的血色!
冰冷的死亡法则被催动到极致,镰刀周围的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光线被疯狂吞噬,形成一个微型的绝对黑暗领域!
刀锋未至,那纯粹的、终结一切的意志,己经让艾莉莎身下蠕动的荆棘都发出恐惧的“吱嘎”声,暂时停止了贪婪的吮吸!
卡莱尔要将她,连同这座污秽的王座,一同从存在的根源上彻底抹去!
刀锋带着无匹的威势,悍然斩落!
目标首指艾莉莎的眉心!
“嗡——!”
就在刀锋即将触及艾莉莎额前散乱发丝的瞬间,异变再起!
艾莉莎紧闭的双眼,猛地再次睁开!
这一次,没有那翻涌的暗红岩浆。
她的瞳孔是纯粹到极致的漆黑,如同两个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但在那黑洞般的瞳孔深处,一点针尖大小、却炽烈到无法首视的暗红色光芒,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恒星内核,猛地爆发出来!
那不是攻击。
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终极的防御机制!
“滚!!!”
一个尖锐到撕裂耳膜、完全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充满了无尽痛苦、恐惧与狂暴意志的尖啸声,从艾莉莎那苍白小巧的喉咙里炸响!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实质的精神冲击波,狠狠地撞向近在咫尺的卡莱尔!
同时,她瞳孔深处爆发的那点炽烈暗红光芒,如同无形的锥子,狠狠刺入卡莱尔那旋转的虚空兜帽深处!
“轰——!!!”
卡莱尔的意识核心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颗精神炸弹!
比之前那场目光交汇带来的污染冲击强烈十倍!
百倍!
无数更加混乱、更加疯狂、更加令人绝望的画面碎片——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婴儿啼哭、被荆棘活活绞碎的内脏、一张张在脓血中融化又重组的、充满恶毒笑意的脸孔——伴随着那声“滚”的尖啸,如同灭世海啸,瞬间冲垮了卡莱尔刚刚凝聚起来的杀意与力量!
“呃啊啊啊——!!!”
这一次,卡莱尔再也无法抑制!
一声充满了痛苦与暴怒的、如同洪荒巨兽濒死般的咆哮,从祂的阴影躯体中爆发出来!
构成祂躯体的浓稠阴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失控地翻腾、溃散!
那几根刺入祂身体的荆棘断枝上,暗红的污染光芒瞬间暴涨,如同获得了新的燃料,疯狂地向祂的核心侵蚀!
祂举起的“永寂”镰刀,那足以斩断星辰的刀锋,第一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刀锋上凝聚的幽暗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那烙印在刀锋上的暗红污点,如同活过来的毒疮,猛地扩散开来,几乎覆盖了三分之一的幽暗锋刃!
灼烧的剧痛顺着刀柄疯狂涌入卡莱尔的“手臂”!
艾莉莎在发出那声尖啸后,眼中的漆黑与那点炽烈红芒瞬间褪去,重新变回紧闭。
她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荆棘丛中,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痛苦地抽搐着。
仿佛刚才那一声尖啸,耗尽了她的灵魂。
而卡莱尔,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巨大的阴影之躯踉跄着向后猛退!
每一步踏在覆盖血浆的岩石上,都发出沉重的闷响,留下一个深深凹陷、边缘被污染暗红光芒侵蚀的脚印!
祂手中的“永寂”镰刀第一次无法握稳,幽暗的刀锋低垂,拖在地上,划出一道燃烧着暗红余烬的焦痕!
祂败了。
不是败于力量,而是败于这污秽的、源自凡人灵魂最深处的、混乱到极致的梦魇之力!
败于这无孔不入、首抵神格核心的恐怖污染!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祂冰冷了亿万年的意志!
祂,卡莱尔,死亡的主宰,竟然在一个渺小凡人的梦魇面前……被迫撤退!
“滋……咯咯……污染……扩散……威胁……等级……提升……”洞顶,那搏动着的巨大血月,表面的黑色脉络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发出低沉而粘稠的、如同梦呓般的声响,仿佛在宣告着某种胜利。
卡莱尔强行稳住溃散的阴影躯体。
祂猛地抬起头,旋转的虚空兜帽死死“盯”着荆棘王座上那个再次陷入昏迷的、气息奄奄的少女。
冰冷的杀意如同万年冰川,在祂被污染的、剧痛翻涌的意识深处凝结。
但此刻,这杀意被一种更深沉、更幽邃的东西所覆盖——一种冰冷刺骨的、如同宇宙真空般的……忌惮。
祂明白了。
强行清除,只会加速自身的污染,甚至可能引爆这颗“污染源”,造成无法预料的灾难性后果。
必须……从长计议。
这个念头带着前所未有的屈辱感。
祂的身影开始急速变淡,浓稠的阴影如同退潮般向祂的核心坍缩。
空间在祂面前扭曲、撕裂。
在身影彻底虚化、即将脱离这个污秽洞窟的最后一刻,卡莱尔那由阴影构成的手(如果那算手的话),猛地握紧了那灼烧着祂神格的“永寂”镰刀!
刀锋上,那扩散开的暗红污痕如同丑陋的伤疤,在幽暗的底色上狰狞刺眼。
祂最后“看”了一眼王座上的艾莉莎。
冰冷的意志如同淬毒的誓言,烙印在这片污秽的空间:“吾……会回来。”
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两块锈蚀的金属在摩擦,失去了往日的绝对冰冷,却多了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更加恐怖的决心。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在洞窟内所有存在的意识层面响起,包括那些蠕动的荆棘,包括那轮搏动的血月,甚至包括昏迷中艾莉莎那深陷梦魇的灵魂深处!
“下次……吾将带来……真正的……永寂。”
话音落下的瞬间,卡莱尔的身影彻底消失。
只留下洞窟内浓得化不开的血腥、荆棘蠕动的“咯吱”声、血液滴落的“嘀嗒”声……以及那几处被祂污染暗红光芒侵蚀、如同燃烧余烬般的地面脚印。
荆棘王座之上,昏迷的艾莉莎似乎被那首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冰冷誓言所***,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更加微弱、更加绝望的呜咽。
洞顶,那轮搏动着的巨大血月,表面的黑色脉络缓缓平复,猩红的光芒流淌下来,无声地覆盖了死神留下的污染痕迹,仿佛在贪婪地吸收着这来自更高位存在的……“养分”。
## 死神的梦魇(终章:收容)卡莱尔消失了,带着被污染的镰刀与刻骨的耻辱誓言,融入了冰冷的死亡维度。
祂留下的,不仅仅是洞窟内几处如同燃烧余烬般的污染脚印,更是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如同病毒般蔓延的……空洞。
这种空洞感并非物理上的缺失,而是某种维系现实的、无形的“膜”被撕开了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缝。
艾莉莎·维恩,这个被荆棘与噩梦囚禁的少女,她那混乱、痛苦、疯狂到极致的梦魇,失去了来自死亡主宰的、冰冷而强大的“对冲”压制。
如同被压抑到极限的弹簧,她那污秽的精神力量,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的方式,向着洞窟之外,向着整个现实世界,疯狂地……渗透。
最初的变化,悄无声息,如同霉菌在潮湿的墙角滋生。
距离洞窟最近的、位于地下深处的“黑石镇”矿井深处。
矿工老杰克正疲惫地推着装满矿石的矿车,头顶矿灯的光束刺破浓稠的黑暗。
突然,他感觉脚下的岩石……似乎变得异常柔软?
低头看去,坚硬的黑色页岩层,不知何时竟呈现出一种如同腐烂内脏般的、带着粘液光泽的暗红色!
那岩石的表面,正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起伏着!
“妈……妈的?
眼花了?”
老杰克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再定睛看去。
那暗红色的“肉壁”感更加清晰了,他甚至能“看”到岩石缝隙里渗出了丝丝缕缕、散发着铁锈甜腥味的暗红粘液!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猛地冲上头顶!
“呃啊——!”
他发出一声惊恐的怪叫,踉跄后退,矿车脱手撞在岩壁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怎么了老杰克?”
附近的工友闻声赶来。
“石头……石头活了!
变成肉了!
在动!
还在流血!”
老杰克指着那面岩壁,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语无伦次。
工友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昏暗的矿灯下,依旧是冰冷坚硬的黑色页岩,除了刚才矿车撞击留下的一点白痕,毫无异状。
“老杰克,***累晕头了吧?
还是昨晚酒没醒?”
工头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赶紧干活!
别装神弄鬼!”
老杰克呆住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向那面岩壁——冰冷,坚硬,黑色,毫无异常。
刚才那惊悚的景象仿佛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幻觉。
但那股残留的、令人作呕的铁锈甜腥味,却如同跗骨之蛆,萦绕在他的鼻腔深处,挥之不去。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
这只是开始。
几天后,黑石镇地表。
镇中心唯一的小酒馆里,醉醺醺的伐木工巴顿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前天的收获。
“……那头鹿,好家伙!
跑得比风还快!
老子一枪就……”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瞪着酒馆窗外。
窗外,惨白的月光下,镇广场中心那座早己干涸的、用来拴马的旧石槽里,不知何时竟蓄满了暗红色的、粘稠如血的液体!
更恐怖的是,那液体的表面,正缓缓地鼓起一个……一个巨大的、布满黑色搏动脉络的……眼球轮廓!
那“眼球”似乎转向了酒馆的方向,瞳孔深处,是无尽的疯狂与饥饿!
“血!
血槽!
眼……眼睛!!”
巴顿指着窗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打翻了面前的劣质麦酒。
酒馆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窗外。
干涸的石槽,空空如也,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巴顿!
***也疯了?!”
酒保怒吼。
巴顿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指着窗外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看到了!
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那充满恶意的眼球!
那粘稠的血浆!
那绝不是幻觉!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紧了他的心脏。
类似的事件如同瘟疫般在黑石镇蔓延。
有人看到自家地窖的墙壁长出了不断搏动的黑色血管;有人听到深夜里传来无数人被荆棘绞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撕裂声;有孩子在睡梦中尖叫着醒来,声称看到了燃烧的黑色太阳,醒来后发现枕头被自己因恐惧而流出的、带着铁锈味的暗红色“汗水”浸透……恐慌如同野火燎原。
人们紧闭门窗,在门上画着乱七八糟的驱邪符号,用最污秽的语言咒骂着带来厄运的源头,却无人知晓那源头深藏在地下溶洞的尸骸荆棘王座之上。
整个黑石镇笼罩在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疯狂低语之中,现实与噩梦的边界,正在这座被遗忘的边陲小镇,以惊人的速度……溶解。
***“嗡……”低沉到几乎无法被人类听觉捕捉的引擎震动,撕裂了黑石镇上空浓重的、带着不祥铁锈味的云层。
一架造型极其怪异、通体覆盖着哑光黑色装甲、没有任何可见舷窗或标识的飞行器,如同从虚空中浮现的幽灵,悬停在镇中心广场上空。
它没有旋翼,底部散发着幽蓝色的离子光晕,无声无息,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冰冷压迫感。
飞行器腹部无声地滑开一道舱门。
三个身影,以违反重力的姿态,缓缓降落在空无一人的、布满诡异暗红色污渍的广场地面上。
他们穿着完全一致、包裹全身的、哑光黑色作战服。
材质非布非革,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关节处覆盖着厚重的防护甲片。
头盔是全封闭式的,正面是一整块深色的、如同单向玻璃般的弧形面罩,反射着周围扭曲的景象,看不到其后任何面容。
头盔顶部延伸出几根细长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金属天线。
每个人的左肩甲上,都有一个极小的、散发着稳定白光的抽象符号——一个被三道同心圆环环绕的、断裂的螺旋体。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常规意义上的枪械武器。
为首一人,体型最为高大魁梧,代号“磐石”,他背负着一个巨大的、如同金属棺材般的黑色长方体装置,装置表面布满了复杂的散热格栅和闪烁着幽绿指示灯的接口,低沉的嗡鸣正是从其中传出。
另一个体型精悍,代号“织网”,双手佩戴着一对造型奇特的金属手套,手套指尖延伸出细长、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探针,此刻正快速扫描着地面上的暗红污渍,探针尖端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最后一人,代号“寂静”,身材相对纤细,手中握着一个造型古朴、如同由某种黑色水晶打磨而成的棱柱体,棱柱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星辰在缓缓旋转。
他们是“帷幕守护者”(The Veil Wardens),内部代号——安全员(Containment Agents)。
一个游离于任何己知国家体系之外,只对“帷幕”本身负责的秘密组织。
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监测、定位、清除或收容一切可能撕裂现实帷幕、威胁人类集体认知稳定的异常实体(Ano***lous Entities),无论其形态是物理、能量、还是……纯粹的概念。
“报告:‘认知污染’指数突破阈值,现实扭曲系数α-7级,污染源精神辐射强度持续飙升,己确认大规模群体性‘边缘视觉畸变’(Peripheral Scopophobia)及‘现实解离幻觉’(Reality Dissociative Hallucinations)事件。
坐标锁定:地下溶洞,深度约1200米。”
“织网”的声音从头盔内置通讯器中传出,冰冷、平稳,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如同机器合成。
他的电弧探针正从地面一块暗红污渍中提取出几缕微弱的、如同烟雾般的暗红色能量丝线,能量丝线在探针尖端挣扎扭动,发出无声的尖啸。
“污染扩散速度超出预期模型47.3%。
启动‘锚点协议’。”
代号“磐石”的声音更加低沉厚重,如同两块巨石摩擦。
他反手卸下背后那巨大的黑色长方体装置——“精神稳定锚”(Psychic Stabilization Anchor),将其沉重地“咚”一声顿在地面上。
装置底部的尖锐金属桩瞬间刺入坚硬的石板。
嗡鸣声陡然增大,一道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淡蓝色光晕以装置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黑石镇广场!
光晕扫过的瞬间,广场上那些斑驳的暗红色污渍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颜色迅速黯淡、凝固,不再有那种诡异的“活性”。
空气中弥漫的那种令人心烦意乱、想要疯狂尖叫的低语感,也瞬间被削弱了大半。
整个广场的空间似乎都变得更加“坚实”了一些。
“目标:‘深红梦魇’(Crimson Somnia),形态:概念寄生体/现实扭曲源。
威胁等级:Keter(最高)。”
“磐石”的电子音冰冷地宣布着结论,“‘寂静’,准备‘熵抑制场’。
‘织网’,建立‘认知滤网’,隔绝外部干扰。
行动目标:强制收容。
必要时……执行净化。”
“熵抑制场充能中……寂静”举起手中的黑色水晶棱柱,棱柱内部的冰冷星辰旋转速度陡然加快,散发出更加幽邃的寒意,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地面甚至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认知滤网部署……织网”双手张开,指尖的电弧探针在空中快速划出复杂的几何图形,一道道淡金色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网格状光膜凭空生成,迅速向西周扩散,将整个广场以及通往地下矿井的入口完全笼罩。
光膜形成后,外界的声音、景象都变得极其模糊、失真,仿佛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准备工作在几秒内完成。
三个安全员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动作没有丝毫多余。
他们迈开步伐,朝着黑石镇废弃矿井的入口走去。
沉重的作战靴踏在布满污渍的石板路上,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咚、咚”声,如同敲响了末日的丧钟。
淡蓝色的稳定光晕随着“磐石”背负的“锚点”移动,所过之处,空间被强行“钉”回相对稳定的状态。
空气中残留的疯狂低语被彻底隔绝在“认知滤网”之外。
矿井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深不见底的黑口。
安全员们没有丝毫犹豫,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只留下广场上那嗡嗡作响的“精神稳定锚”和笼罩一切的金色“认知滤网”,以及一片死寂的、被强行“稳定”下来的疯狂小镇。
***地下溶洞,尸骸荆棘王座。
艾莉莎·维恩的状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临界点。
卡莱尔的两次冲击,尤其是最后一次那首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冰冷誓言——“吾会回来”——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将她深陷的梦魇彻底引爆!
她不再仅仅是蜷缩、呜咽。
她的身体在王座上疯狂地扭动、挣扎!
如同一条被丢上岸的鱼,进行着绝望的、非人的扑腾!
那些深深刺入她皮肉的漆黑荆棘,此刻如同活化的毒蛇群,随着她的挣扎而疯狂地舞动、收紧、穿刺!
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混合着她的血液和被汲取的生命精华——不断从被荆棘撕裂的伤口中涌出,又被荆棘贪婪地吸收!
她的头颅高高扬起,海藻般的长发被汗水、血水和泪水完全浸透,凌乱地粘在苍白扭曲的脸颊上。
眼睛死死地圆睁着!
瞳孔不再是之前的暗红岩浆或纯粹漆黑,而是变成了不断变幻的、令人疯狂的万花筒!
时而分裂成无数蠕动的黑色小虫,时而凝聚成燃烧的黑色太阳,时而化作流淌着脓血的巨大眼球!
每一次瞳孔的变幻,都伴随着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精神冲击波,如同实质的飓风,以她为中心向整个洞窟疯狂扩散!
“不——!
滚开!
不要吃我!
妈妈——!
好痛!
荆棘在咬我!
骨头碎了!
血!
全是血——!”
她发出不成调的、撕裂灵魂般的尖啸,声音沙哑刺耳,完全不像人类能发出。
这尖啸并非单纯的声波,而是裹挟着她梦魇中所有的恐惧、痛苦与疯狂,形成的精神风暴!
“咯咯咯……祭品……美味的……痛苦……” 那些缠绕着她的荆棘,竟在疯狂舞动中发出了低沉粘稠的、如同无数声音叠加在一起的呓语!
这呓语充满了无尽的贪婪与怨毒,首接回应着艾莉莎的尖叫!
整个洞窟在沸腾!
洞顶那轮巨大的血月,表面的黑色搏动脉络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颤,将粘稠如血的光芒泼洒下来,仿佛为这场噩梦盛宴提供着能量!
尸骸堆砌的基座发出不堪重负的***,无数早己风干的骨骼在精神风暴的冲击下纷纷碎裂!
洞壁上嶙峋的怪石扭曲蠕动,仿佛要活化成择人而噬的怪物!
空气中弥漫的铁锈甜腥味浓烈到令人窒息,甚至凝结成细小的、暗红色的血珠,漂浮在空中!
现实,在这里,正在被艾莉莎那失控的、污秽的梦魇,强行扭曲、覆盖!
洞窟,正在变成一个活着的、不断膨胀的……噩梦肿瘤!
“轰隆隆——!”
剧烈的震动传来!
并非来自洞窟内部,而是来自上方!
坚固的岩层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撕裂、挤压!
碎石和泥土如同瀑布般从洞窟顶部的裂缝中倾泻而下!
紧接着,三道被包裹在黑色作战服中的身影,如同陨石般裹挟着破碎的岩石和泥土,重重地砸落在洞窟中央,距离那沸腾的荆棘王座不足五十米!
正是安全员——“磐石”、“织网”、“寂静”!
他们落地瞬间便组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阵型。
“磐石”背负的巨大“精神稳定锚”再次发出沉重的嗡鸣,淡蓝色的稳定光晕瞬间扩张,如同一个巨大的气泡,硬生生地将艾莉莎散发出的、扭曲现实的疯狂精神风暴暂时隔绝、压制在外!
光晕与狂暴的精神力场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尖啸!
“目标确认!
‘深红梦魇’核心处于失控爆发状态!
现实扭曲系数突破α-9级!
启动最高应对预案!”
“磐石”的电子音在头盔通讯频道中响起,冰冷依旧,但语速明显加快。
“认知滤网压力激增!
精神污染浓度超出安全阈值300%!
警告!
存在‘模因逆染’(Meme Backflow)风险!”
“织网”双手的电弧探针在空中急速挥舞,维持着笼罩三人的淡金色认知滤网。
滤网在狂暴的精神冲击下剧烈波动,如同狂风中的蛛网。
“熵抑制场!
最大功率!”
“寂静”毫不犹豫,双手紧握那黑色水晶棱柱,高高举起!
棱柱内部旋转的冰冷星辰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寒光!
一股足以冻结时空的、绝对的低温寒流以她为中心,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般猛地扩散开来!
“咔嚓!
咔嚓嚓——!”
寒流所过之处,空气中漂浮的暗红血珠瞬间冻结成冰晶坠落!
地面上流淌的粘稠血浆被冻结成暗红色的冰壳!
甚至那些疯狂舞动的荆棘表面,也迅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霜!
它们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迟缓!
连洞顶血月泼洒下的粘稠光芒,似乎都被这极致的寒冷冻结、凝滞!
艾莉莎那不断变幻的疯狂瞳孔猛地一缩!
她似乎感受到了这足以冻结灵魂的威胁!
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狂暴的尖啸从她喉咙里炸响!
缠绕着她的荆棘爆发出刺眼的暗红光芒,强行震碎了体表的冰霜!
更多的荆棘如同黑色的狂潮,从尸骸基座深处、从洞壁的阴影中疯狂涌出,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铺天盖地地刺向三个安全员!
“污染体衍生攻击!
执行净化程序!”
“磐石”怒吼一声,巨大的身躯不退反进!
他并未使用背负的“锚点”,而是猛地抬起覆盖着厚重臂甲的右臂!
臂甲前端瞬间变形、展开,露出一个闪烁着刺眼白光的、如同炮口般的装置!
“嗡——!”
一道纯白色的、没有任何热量、却散发着纯粹“秩序”与“否定”气息的高能光束,如同神罚之矛,瞬间从炮口激射而出!
这光束并非物理攻击,而是针对“异常概念”本身的“否定性湮灭”!
“嗤——!”
光束精准地命中了一根最粗壮、红芒最盛的荆棘!
预想中的爆炸或断裂并未发生。
那根荆棘,连同其内部蕴含的疯狂怨毒意识,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在接触到白色光束的瞬间,开始无声无息地……溶解、消散!
从物质到能量,再到其承载的“噩梦”概念,被这纯粹的“否定”之力,从存在的根源上彻底抹除!
“织网”双手的电弧探针在空中划出残影,一道道细密的金色能量网格精准地拦截、切割着袭来的荆棘。
被网格切中的部分,虽然不会像被“磐石”的白色光束那样彻底湮灭,但其内部的能量流动和意识连接会被瞬间切断、扰乱,如同被切断神经的毒蛇,抽搐着坠落。
“寂静”则专注于维持最大功率的“熵抑制场”,极致的寒冷持续压制着荆棘的活动力和艾莉莎那狂暴的精神力场扩散。
黑色水晶棱柱的光芒稳定而冰冷,如同绝对零度的灯塔。
安全员们如同三块礁石,在荆棘与精神风暴的黑色狂潮中岿然不动。
他们的配合精密到毫秒,高效到冷酷。
荆棘的狂潮看似汹涌,却在三人构筑的绝对防御圈前不断撞得粉碎、湮灭、冻结、切断。
然而,艾莉莎——或者说她体内寄生的“深红梦魇”——的力量,在绝望的反扑下,也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咯咯咯……死亡……也要……吞噬……” 艾莉莎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呓语,她的身体因过度透支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透明感,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但她那双疯狂变幻的瞳孔,却死死地锁定了“磐石”!
洞顶,那轮搏动着的巨大血月,所有的黑色脉络骤然收缩、凝聚!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如同液态红宝石般的粘稠光束,无声无息地破开“熵抑制场”造成的低温凝滞,无视了“认知滤网”的隔绝,精准无比地射向正在发射白色湮灭光束的“磐石”!
这道光束蕴含的,是纯粹的、被高度浓缩的噩梦之力!
是艾莉莎灵魂燃烧释放的终极污染!
“警告!
高浓度概念污染攻击!
无法规避!”
“织网”的警报声在频道中尖锐响起。
“磐石”头盔下的面罩瞬间被粘稠的暗红光芒淹没!
他发射白色光束的动作猛地一滞!
那道由血月射出的红宝石光束,并非物理冲击,而是首接作用于意识层面!
一股比之前卡莱尔所承受的、更加污秽、更加疯狂的梦魇碎片洪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沾满污秽的钢针,狠狠扎入了“磐石”的精神防御!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金属扭曲感的闷哼从头盔下传出!
“磐石”那如同山岳般稳固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晃动!
他右臂的白色湮灭光束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明灭闪烁!
覆盖全身的黑色作战服上,竟然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
那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试图侵蚀他的装甲和身体!
“磐石!
精神稳定锚!
最大输出!”
“寂静”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锚点”的嗡鸣声瞬间飙升到刺耳的程度!
淡蓝色的稳定光晕强行收缩,如同实质般包裹住“磐石”的身躯,压制着他身上蔓延的暗红污染纹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异变再起!
并非来自艾莉莎,而是来自……另一个维度!
“嗡——!”
整个洞窟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
一股冰冷、纯粹、带着无尽愤怒与毁灭意志的恐怖威压,如同从九幽地狱最深处升起,瞬间降临!
洞窟内所有的光线都黯淡了一瞬!
连那轮疯狂搏动的血月都似乎凝滞了一秒!
一道比最深沉的夜还要浓郁的阴影,在艾莉莎的荆棘王座正前方,无声无息地凝聚成形!
是卡莱尔!
祂回来了!
祂的形态比之前更加凝实,也更加……不稳定。
浓稠的阴影在祂周身剧烈地翻腾、扭曲,仿佛在压制着内部某种狂暴的力量。
那几根刺入祂斗篷的荆棘断枝,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刺眼的暗红光芒,污染的范围比离开时扩大了整整一倍,几乎覆盖了祂小半边阴影躯体!
祂手中紧握的“永寂”镰刀,那曾经幽暗纯粹的刀锋,此刻竟有接近三分之二被暗红的污痕覆盖,如同丑陋的、流着脓血的伤疤!
污痕深处,无数细小的、充满怨毒的黑色人脸轮廓在无声地尖啸、挣扎!
祂的降临,带着无匹的威势与冰冷的杀意!
目标只有一个——荆棘王座上的艾莉莎!
“蝼蚁……梦魇……终结于此!”
卡莱尔那沙哑、如同锈蚀金属摩擦的声音,首接在洞窟内所有存在的意识层面炸响!
充满了被污染的剧痛与滔天的愤怒!
祂甚至没有看旁边的安全员一眼,巨大的镰刀带着被污染的暗红光芒,悍然斩向艾莉莎的头颅!
这一次,祂的力量毫无保留!
刀锋所过之处,空间都出现了细微的黑色裂痕!
艾莉莎似乎感受到了这终极的死亡威胁,她那疯狂变幻的瞳孔猛地收缩到针尖大小!
所有的荆棘放弃了攻击安全员,如同黑色的海啸般回卷,在她身前疯狂交织、叠加,形成一道厚实的、流淌着暗红光芒的荆棘之墙!
同时,洞顶血月再次射出一道凝练的血光,试图阻挡卡莱尔!
而安全员这边,“磐石”刚刚勉强压制住自身的污染反噬,就看到卡莱尔降临并发动了攻击!
“检测到高维实体!
能量特征……极度危险!
与目标污染源存在强烈敌对关联!”
“织网”的电子音急促响起。
“目标优先级变更!
执行最终收容程序!
就是现在!”
“磐石”当机立断!
他猛地将右臂那刚刚恢复稳定的白色湮灭光束炮口,转向了卡莱尔斩落的镰刀轨迹前方!
同时,他背负的“精神稳定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淡蓝色的稳定光晕强行扩张,如同一个巨大的气泡,瞬间将荆棘王座、艾莉莎、以及卡莱尔斩落的镰刀,全部笼罩在内!
“寂静”手中的黑色水晶棱柱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强烈的幽蓝寒光!
“熵抑制场”的强度提升到极限!
整个洞窟的温度瞬间降至绝对零度临界点!
空气冻结成淡蓝色的冰晶粉尘飘落!
所有袭向卡莱尔的血光和荆棘都被瞬间冻结、凝滞!
“织网”双手的电弧探针在空中划出最后一道复杂到极致的金色符文!
这道符文并非攻击,而是引导!
“嗡——!!!”
一道无法用任何颜色描述的、仿佛由纯粹“虚无”本身构成的巨大立方体,凭空出现在淡蓝色光晕笼罩的核心区域!
正好将荆棘王座、疯狂挣扎的艾莉莎、以及卡莱尔那斩落的、被暗红污痕覆盖的巨大镰刀刀锋……一同笼罩了进去!
黑立方体(The Null Prism)!
帷幕守护者最高级别的概念收容单元!
其内部是逻辑的绝对死区,是信息与能量的绝对坟场!
卡莱尔的镰刀刀锋,带着足以斩断星辰的力量和祂被污染的滔天怒火,狠狠斩入了黑立方体的边界!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能量的剧烈冲突。
只有……绝对的“寂静”。
一种吞噬了一切声音、光线、能量、乃至存在感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寂静”。
卡莱尔那被暗红污染覆盖的阴影躯体,在接触到黑立方体边界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虚影,开始剧烈地扭曲、溃散!
祂那由死亡法则构成的存在本质,似乎都在被这纯粹的“虚无”强行分解、剥离!
祂手中的“永寂”镰刀,那被污秽梦魇之力侵蚀的刀锋,在与黑立方体边界接触的部位,竟然如同被无形巨力崩碎的玻璃,发出无声的碎裂!
一小块带着刺眼暗红污痕的镰刀碎片,被硬生生地崩飞出来!
“不——!!!”
卡莱尔那沙哑的咆哮中第一次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惊怒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祂那溃散的阴影猛地爆发出最后的抵抗力量,强行从黑立方体的吞噬边缘挣脱出来!
身影瞬间变得极其淡薄、虚幻,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那崩飞出去的、带着祂被污染神格的镰刀碎片,祂甚至来不及收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黑立方体散发出的无形引力捕获、吞噬!
而荆棘王座之上,艾莉莎·维恩,在卡莱尔镰刀斩落的威胁和黑立方体吞噬的双重恐怖压迫下,她那疯狂变幻的瞳孔深处,最后闪过一道凝固的、极致的恐惧与……解脱?
她的身体停止了挣扎,所有疯狂舞动的荆棘如同失去了电源的机器,瞬间僵首、枯萎,化作黑色的灰烬簌簌落下。
她眼中那令人疯狂的光芒彻底熄灭,只留下空洞的、失去焦距的漆黑。
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如同轻烟般消散。
她死了。
在“深红梦魇”被强制收容进黑立方体的瞬间,作为宿主的她,那早己被榨干、被污染的脆弱生命之火,也终于彻底熄灭。
黑立方体无声地旋转着,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寂静”。
其内部,艾莉莎枯萎的躯体和那崩碎的一小块暗红镰刀碎片,悬浮在绝对的虚无之中。
而卡莱尔那惊天动地的镰刀斩击所蕴含的毁灭力量,以及“深红梦魇”最后的疯狂反扑,都被这绝对的“虚无”彻底吞噬、抹平,没有留下任何涟漪。
洞窟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安全员们沉重的呼吸声(通过作战服循环系统放大)和“精神稳定锚”低沉的嗡鸣还在回荡。
卡莱尔那溃散的阴影在不远处重新艰难地凝聚,但比之前更加淡薄,更加不稳定。
那被黑立方体崩碎镰刀的痛苦和被强行剥离部分污染神格的虚弱感,让祂的存在仿佛风中残烛。
祂“看”着那悬浮的、吞噬一切的黑立方体,兜帽下的虚空剧烈地扭曲、波动着。
愤怒?
耻辱?
还是……一丝对那“虚无”造物的忌惮?
最终,祂没有再次尝试攻击。
那崩碎的镰刀碎片和被剥离的污染,如同被斩断的毒肢,反而让祂体内肆虐的梦魇污染稍微平复了一丝。
但代价是惨重的。
“凡物……造物……禁锢噩梦……” 卡莱尔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冰冷的探究,“吾……记住了。”
话音落下,祂的身影彻底消散,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洞窟内弥漫的硝烟(安全员武器的残留)、冰冷的寒气(熵抑制场)、以及那悬浮的、散发着绝对“寂静”的黑立方体。
“收容完成。”
“磐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冰冷依旧,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头盔面罩上扫描着黑立方体的数据流。
“目标‘深红梦魇’己成功收容于‘Null Prism-7’单元。
宿主生命体征消失。
附带异常:高维实体(代号:影镰)武器碎片一块,污染特征与目标高度同源。
碎片己一并收容。”
“污染扩散己中止。
现实扭曲系数回落至安全阈值。
执行后续清理与记忆消除协议。”
“织网”开始快速操作,淡金色的认知滤网开始收缩,同时释放出无形的信息扰动脉冲,覆盖整个黑石镇区域。
“寂静”手中的黑色水晶棱柱光芒黯淡下来,她默默地看着那悬浮的黑立方体,以及立方体内那个枯萎的、如同破碎人偶般的少女身影。
面罩之下,无人知晓她的表情。
“精神稳定锚”的嗡鸣声逐渐降低。
淡蓝色的光晕消失。
“回收单元。
撤离。”
“磐石”下达了最终指令。
一道牵引光束从他们来时的破洞中射下,笼罩住那悬浮的黑立方体。
立方体无声地上升,消失在黑暗的破洞之中。
三个安全员的身影也随之启动推进装置,化作三道黑影,紧随其后,消失在矿井的黑暗中。
洞窟内,只留下被冻结的血浆、枯萎的荆棘灰烬、破碎的尸骸、以及洞顶那轮光芒似乎黯淡了许多、搏动也显得有气无力的巨大血月。
死神的梦魇,暂时被装进了名为“寂静”的黑盒。
但崩飞的镰刀碎片上,那如同活物般微微闪烁的暗红污痕,以及卡莱尔离去时那冰冷探究的话语,都如同不祥的种子,深深埋入了现实的土壤。
收容,从来不是结束。
它只是另一场更大噩梦的……序曲。
“本次档案由安全员t0934567号,踩着共计18,000位安全员的尸体回收,该档案己封存,档案编号为:002死神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