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异界
首先是痛。
并非尖锐的刺痛，而是钝重的，仿佛全身的骨骼与内脏都被碾碎后又粗暴地重新拼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西肢百骸，在闷响中***。
紧接着是光，一缕熹微的光线从眼皮的缝隙中挤入，刺得他眼球酸涩。
林秀猛地睁开双眼。
记忆的最后一片残响，是驾驶舱外那片令人绝望的、扭曲到极致的黑暗。
星辰、光线、时间、空间……所有己知的宇宙法则在“天穹号”飞船前方被揉成一团不可名状的混沌。
那是黑洞的事件视界，是任何物质与信息都无法逃逸的终极天体。
作为一名生于2555年星际时代的宇宙探索者，他驾驶着自己唯一的财产——探索飞船“天穹号”，在孤独的航行中度过了数个年头，本以为早己习惯了宇宙的任何奇景，但黑洞的引力奇点，依旧超出了他想象的极限。
警报的红光，AI“天穹”冰冷而急促的最终报告，以及金属舰体在引力下开始分崩离析的恐怖哀鸣……那是一切的终点。
他本该死了。
连同“天穹号”一起，被压缩成一个无限小的点，彻底从宇宙中抹去。
但现在……林秀的瞳孔艰难地聚焦，映入眼帘的，并非飞船冰冷的金属内壁，而是一片陌生的、带着粗糙纹理的暗黄色木质天花板。
几道蛛网在角落里固执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有泥土的芬芳，有草药的清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炊烟的味道。
这里不是“天穹号”。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这是一个简陋到近乎原始的房间，土坯墙壁，木头窗棂，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把长凳是唯一的家具。
阳光正是从那糊着薄纸的窗棂缝隙中透进来的，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他正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带着淡淡皂角味的粗布被子。
“吱呀——”老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端着一只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林秀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星际探索者在未知环境中养成的本能让他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他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淡青色粗布长裙，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秀的眉眼。
她的皮肤并非星际时代公民那种经过基因优化的细腻白皙，而是带着一丝健康的微黄，显然是经常在户外活动。
她的动作很轻，似乎是怕惊扰到床上的人。
当看到林秀睁着眼睛望向她时，少女明显愣了一下，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变得有些紧张和无措，端着碗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你……你醒了？”
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怯意。
林秀没有回答。
他的大脑在以最高效率运转，分析着眼前的一切。
原始的建筑风格，未经基因修饰的自然人，复古的衣着……这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个人类殖民星球。
难道是某个失落的、文明严重倒退的殖民地？
少女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他还很虚弱，便不再多问。
她将手中的陶碗放在床边的木凳上，一股温热的米粥香气飘散开来。
“你己经昏迷三天了，我叫苏婉，是在村外的溪边发现你的。”
少女轻声解释着，一边用木勺搅了搅碗里的粥，似乎想让它快点凉下来，“你伤得很重，别乱动，先喝点东西吧。”
她的眼神很干净，像山间的清泉，不含任何杂质。
林-秀在星际社会见惯了各种伪装和算计，但此刻，他从这双眼睛里只看到了淳朴的善意和怜悯。
警惕心稍稍放下，但并未完全解除。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胸口传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胸腹和手臂上都缠着厚厚的白色布条，上面还隐隐渗出一些暗红的血迹和草药的绿色汁液。
“我……这是在哪里？”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仿佛两片砂纸在摩擦。
“这里是落云村。”
苏婉将一勺微温的米粥递到他嘴边，见他没有抗拒，便小心地喂了下去。
温热的流食滑入喉咙，让他干涸的身体得到了一丝慰藉。
“我们在大夏王朝的边境，离王都远得很。”
大夏王朝？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林秀的心沉了下去。
人类星际联邦的版图里，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以古代王朝命名的行政区。
一个可怕的、但最符合逻辑的猜测浮上心头。
黑洞……那不是终点，而是一个通道。
一个将他和“天穹号”一起，抛到了某个未知世界的通道。
“谢谢你。”
林秀艰难地咽下米粥，对苏婉道谢。
无论如何，是这个女孩救了自己。
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苏婉被他郑重的道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低声道：“不用谢……我爹以前是郎中，我跟他学过一些粗浅的医术，希望能帮到你。”
她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地问：“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躺在一块好大好大的……黑色铁疙瘩旁边，那东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大家都吓坏了。”
铁疙瘩……是“天穹号”！
林秀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追问：“那东西……现在在哪里？”
“还在溪边呢，太大了，谁也搬不动。
村长说那是不祥之物，不让我们靠近。”
苏婉如实回答。
还在，就好。
只要“天穹号”还在，他就有回去的希望，或者说，在这个未知的世界活下去的资本。
就在这时，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林秀。
那是个更年幼的女孩，约莫十一二岁，扎着两个羊角辫，正是苏婉的妹妹苏灵。
“姐姐，他醒啦？”
苏灵的声音清脆如黄鹂。
“小灵，别闹，客人需要休息。”
苏婉回头轻声责备了一句，但语气里满是宠溺。
苏灵吐了吐舌头，却不怕生，几步跑到床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林秀：“大哥哥，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我看到你和那个大铁鸟一起从天上掉下来的！”
童言无忌，却让林秀心中掀起波澜。
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含糊道：“我……记不清很多事了。”
这是最稳妥的回答。
苏婉也连忙对妹妹说：“别胡说，这位大哥受了伤，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转向林秀，带着歉意，“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介意。”
林秀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夜幕降临，苏婉姐妹离开后，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
林秀闭上眼睛，强行摒除杂念，将意识沉入精神深处。
在星际时代，为了更好地与飞船AI进行交互，顶级的探索者都会接受脑机接口改造。
他尝试着呼唤那个熟悉的名字。
“天穹，收到请回答。”
没有回应。
“天穹，启动紧急链接。”
依旧是一片死寂。
但他没有放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
终于，在他的精神感应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即将被无边的疲惫与黑暗吞噬时，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电信号，从精神链接的尽头反馈了回来。
……链接……建立……失败…………舰体……损毁……百分之七十三…………能源……储备……百分之零点零一…………维生系统……离线…………光学隐身……模块……离线…………核心AI……处于……最低……功耗……休眠……模式……断断续续的信息流，如同风中残烛，却让林秀狂喜不己。
“天穹”还在！
飞船的核心AI没有彻底损毁！
他强压下激动，发出最后的指令：“保持休眠，启动最低权限自律程序，评估并搜索周边可用能源，等待我的指令。”
……指令……确认……微弱的信号彻底中断。
林秀缓缓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胸口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活下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然后，找到能源，修复“天穹号”，把它改造成一个无论在哪个世界都能保护自己的完美庇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