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林野第一次见苏晚穿着姐姐苏澄的白衬衫时,指尖的咖啡杯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深色液体溅出杯沿,在她手背上烫出一小片红痕,她却浑然不觉,
目光死死黏在那件熟悉的衣物上,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那是件浅灰色纯棉衬衫,
领口内侧绣着个极小的“C”——去年苏澄生日,她熬夜用丝线绣上去的。
苏澄总嫌领口版型偏紧,穿脱时习惯将第二颗扣子错开半粒,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皮肤,
阳光洒上去时,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在光晕里浮动。可此刻,衬衫的扣子扣得严丝合缝,
连最底下那颗都没松动,领口裹着脖颈,透着一股不属于苏澄的拘谨。“姐,
你今天扣子扣错了。”林野的声音发紧,像被砂纸磨过,她刻意放缓呼吸,
目光却在“苏澄”身上扫来扫去,试图从细节里捕捉熟悉的影子。领口露出的肌肤上,
少了那颗银痣——那是她们在一起三周年的纪念物,她找银匠定做了半个月,
背面刻着“2018.09.21”,苏澄当时捧着银痣笑,说这是她的“专属印记”,
就算洗澡都不会摘。“苏澄”低头拢了拢衣领,嘴角弯起一个僵硬的弧度,
笑眼弯弯的样子模仿得惟妙惟肖:“昨晚没睡好,迷糊了。
”林野的心却猛地一沉——苏澄笑时,右边嘴角会先上扬半秒,眼角会堆起个浅浅的小褶皱,
像被风吹起的纸角;可眼前这人,左边嘴角先动,眼睛弯成月牙,却空得像没装星星的夜空。
“是吗?”林野放下咖啡杯,瓷杯与桌面碰撞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要不要再躺会儿?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她慢慢走近,
目光落在对方的手上——苏澄的右手食指有个浅疤,是去年画油画时被刮刀划伤的,
可这双手的食指光滑平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不用了,我泡杯茶就好。
”“苏澄”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撞到茶几腿,发出“咚”的闷响。林野注意到,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这是苏晚从小到大的习惯,每次紧张都会做这个动作,
苏澄却从不这样,苏澄紧张时会捏自己的虎口,指尖会把皮肤掐出红印。林野转身走向厨房,
背对着“苏澄”时,指尖终于开始发抖。水龙头流出的冷水溅在手上,她用力搓了搓脸,
强迫自己冷静。七天前,苏澄出差回来的那天,她在玄关等了整整一夜。
苏澄出发前说要带惊喜回来,她特意买了苏澄最爱的香槟玫瑰,插在客厅的玻璃花瓶里,
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可等到凌晨三点,门铃才响,门外站着的“苏澄”提着行李箱,
笑着说航班延误了,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吃了什么。当时她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
没注意到“苏澄”行李箱里少了她亲手织的围巾——苏澄出发前特意塞进包里,
说北方冷;也没注意到“苏澄”说话时,不再像以前那样会捏她的耳垂,
只是僵硬地拍她的肩膀;更没注意到,“苏澄”晚上睡觉时,背对着她,
呼吸声重得像在刻意伪装。直到第二天早上,她做了苏澄最爱的南瓜粥,
“苏澄”却皱着眉说“有点甜”——苏澄以前总说她做的粥甜度刚好,连碗底都要舔干净。
第三天,她翻出苏澄的画册,想让“苏澄”画张速写,
“苏澄”却摆手说“手酸”——苏澄只要看见画笔,眼睛就会发亮,就算累到倒头就睡,
也会先画几笔再休息。第四天,她放苏澄最喜欢的爵士乐,“苏澄”却换了首流行歌,
说“听这个更放松”——苏澄曾说,爵士乐的萨克斯像晚风,
能让她想起她们第一次约会的夜晚。这些细节像碎玻璃,一点点扎进林野心里。
她端着茶杯走回客厅时,看见“苏澄”正站在书架前,
手指拂过一排诗集——那是她送给苏澄的生日礼物,苏澄每本都翻得卷了边,
还在空白处写满批注。可“苏澄”的手指只是轻轻划过书脊,连一本都没抽出来,
就像在看陌生人的东西。“要读一首吗?”林野把茶杯递过去,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你以前最喜欢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苏澄”接过茶杯的手顿了顿,
热水溅出来,烫得她猛地缩回手。“今晚算了,嗓子有点不舒服。”她的声音发虚,
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找借口逃离这个话题。林野的心彻底冷了。苏澄从不拒绝为她读诗,
就算重感冒发烧,也会裹着毯子,用沙哑的声音念“爱情太短,遗忘太长”。
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苏澄衣服的人,突然想起苏晚——苏晚是苏澄的双胞胎妹妹,
从小就沉默寡言,总躲在苏澄身后。每次家庭聚会,苏晚都会盯着苏澄的衣服发呆,
有一次还偷偷穿了苏澄的裙子,被苏澄发现后,红着脸躲进了房间。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林野脑海里浮现,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倒吸冷气——这不是梦,
眼前的人,真的不是苏澄。而此刻,“苏澄”的心里正翻江倒海。苏晚盯着林野的侧脸,
手指蜷缩成拳。她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把苏澄的皮缝合在身上,
针脚在腋下和腰侧留下丑陋的疤痕,每次抬手都扯得生疼。她以为自己模仿得足够像,
却忘了苏澄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苏澄喝咖啡要加两勺糖,苏澄画画时会哼歌,
苏澄笑时的弧度……嫉妒像藤蔓,早在她心里盘根错节。从小到大,苏澄都是家里的焦点,
父母总夸苏澄开朗懂事,亲戚们喜欢苏澄的画,就连林野,第一眼看见的也是苏澄。
她们明明长着一样的脸,苏澄却能轻易得到一切,而她只能做影子。三个月前,
她看见苏澄在房间里试戴戒指,听见苏澄对林野说“等我出差回来就求婚”,那一刻,
她心里的黑暗彻底爆发了——凭什么?凭什么苏澄能拥有林野的爱,能拥有光明的未来?
她给苏澄泡了杯加了安眠药的红酒,看着苏澄喝完后沉沉睡去。刀子划开苏澄皮肤时,
她的手在抖,可一想到自己能变成苏澄,能被林野拥抱,就觉得疼痛都变成了甜蜜。
她花了一夜时间剥下苏澄的皮,用消毒液浸泡,用针线一点点缝在自己身上,
血腥味呛得她想吐,却还是笑着对着镜子化妆——她终于可以成为苏澄了。“你在想什么?
”林野的声音突然响起,苏晚猛地回过神,对上林野探究的目光,慌忙低下头:“没什么,
只是觉得……能回来真好。”林野看着她颤抖的睫毛,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指尖用力到泛白。
她知道,不能打草惊蛇。二第七天傍晚,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林野在阳台翻找苏澄的冬衣——天气预报说明天降温,苏澄最怕冷,
她记得苏澄有件米白色的毛衣,领口绣着小小的雪花,是她们去年冬天一起织的,
苏澄织了左边的雪花,她织了右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苏澄宝贝得不行。
阳台的旧箱子沉得很,里面装满了苏澄的旧物。林野一件件拿出来,
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有一条姜黄色的围巾,是她们第一次约会时苏澄戴的,
边角已经起了球;有一顶藏蓝色的帽子,是去年滑雪时买的,
帽檐上还沾着点雪渍;有一双手套,指尖沾着油画颜料,是苏澄画《海边日出》时戴的,
她说这样颜料就不会蹭到手上。指尖突然触到一块柔软的东西,藏在箱子最底下。
林野疑惑地扯出来,看清那东西时,呼吸瞬间停滞了——那是块带着蕾丝花边的真皮,
边缘还绣着细小的珍珠,是她上个月刚给苏澄买的睡袍领口。
苏澄当时拆开包装时眼睛都亮了,说这蕾丝像云朵,每晚都穿着睡袍在客厅转圈,
让林野给她拍照。可现在,这块真皮上沾着发黑的血迹,边缘被撕扯得参差不齐,
针脚处还挂着几根苏澄的头发,浅棕色,带着点卷。林野的手指开始发抖,她蹲在地上,
继续往箱子深处摸。摸到一个冰凉的小物件时,她的心猛地一揪——是苏澄的银痣。
银痣背面朝上,刻着的日期清晰可见,边缘沾着暗红色的血痂,已经干涸变硬。
“嗡”的一声,林野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她想起苏澄出差前,
还摸着银痣对她说“等我回来,我们就去领证”;想起苏澄笑着说“这银痣要戴一辈子,
就算死了也要带着”;想起这七天来,“苏澄”脖子上空空如也,却总说“忘在家里了”。
原来不是忘在家里了,是永远留在了这里。林野没有哭,也没有尖叫。她把银痣攥进掌心,
尖锐的边缘刺破皮肤,血珠渗出来,染红了银饰上的花纹。疼痛让她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