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舟投去目光,看到有小镇的差役去迎接开道,领着商队去往衙门那边。
车队经过身边时,马蹄声连绵不绝。
没来由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稚童抬眼,便与一双极有神的双眸对视上。
那个小姑娘冲他龇牙咧嘴似的笑。
“奇怪的感觉。”
陈舟摇摇头,刚才那一眼,让他很不舒服,像是被一头野狼给盯上,寒气首冲天庭。
马车上,小姑娘开心极了。
壮汉无奈,道:“你吓唬人家做什么?”
小姑娘咧嘴,牙齿洁白整齐,“好玩呀。”
确实,无缘无故的,总不可能是要谋害性命,只能是因为好玩。
陈舟对于无所谓的热闹并不关心,他的日常生活只有柴米油盐。
姓齐的男人虽然总嚷嚷着没钱,可不管何时,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总是能变戏法似的掏出钱来。
回到家中。
男人躺在桃树下的摇椅里,一副快死的模样,病殃殃的说:“馋了,想吃肉。”
想了想,又说道:“郎中说每日可饮少量烈酒,能恢复更好。”
陈舟顿时黑了脸,“吃药时你嫌药苦,怎么不见你嫌酒辣嫌肉塞牙?”
男人脸皮厚,说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吃,还不是为了你好,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肉才能长得好,我就是顺便吃点而己。”
“我可不喝酒。”
陈舟冷笑回应,仍是转身出门,去买酒肉。
身后男人嚷道:“那是郎中说的,又不是我真想喝,记得去福盛楼买那青竹酒,别的喝着卡喉!”
“……”福盛楼在小镇最中央,极具盛名。
平日里小镇中的财主老爷们宴请招待时,都会选在此处。
青竹酒更是福盛楼的招牌,是顶好的烈酒,一杯下肚就能让人晕乎乎站不稳脚跟。
价格自然也是极贵的。
今日由于商队的到来,衙门那边特意圈出一块场地,给商队做贸易用,地点就在福盛楼外。
陈舟过来时,便看到人声鼎沸,喧嚣的很。
各种叫卖声询价声糅杂成一团,就这么横冲首撞进了耳朵里,吵得人脑袋都大。
陈舟穿过拥挤人群,一路上也算是走走停停,见了一些古怪玩意儿,听了一些新奇故事。
即便再老成持重,也还是稚童,难免心绪激荡,尤其看着那些个眼花缭乱的表演,或是口吐火龙,或是御兽驭物,也是忍不住的喝彩连连。
来到福盛楼里,却被告知,今日的酒水都被人给包下,不对外售卖了。
“二两也不行吗?”
陈舟抿嘴,仍是不甘心的问。
虽然不太乐意男人喝酒,但也不想扫了其兴致。
说的难听点,别看现今男人还活蹦乱跳的,可说不定哪个早晨,就再醒不过来了。
小二摇摇头,歉意道:“要是平常时候,咱们镇里包下的,我还能偷偷给您匀二两过来,今天是那商队来的人,出手很阔绰,掌柜的特意交代不能怠慢,要不您去别处问问去?”
陈舟也不强求,又问能不能做两个菜带走。
小二说可以,那商队的人首说要酒水留下,吃食则随意。
于是让陈舟稍等。
等待的时候,陈舟坐在门口的桌子,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有的小朋友几个几个聚在一起,这里看一下,那里跑一下。
有的一家几口都来了,家里的顶梁柱抱着小宝,姿色不算出众的妇人满脸安详的作陪……一时间说不上,心头的滋味到底是羡慕,还是酸。
正看的出神,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在头上掉落在桌上,原来是一颗花生。
抬头,在二楼有个扎着丸子头,皮肤小麦色的小姑娘。
她龇牙咧嘴的笑,“小孩儿,带我出去玩儿呗?”
陈舟只看了一眼。
便又望向门外,只是嘀嘀咕咕。
小孩儿?
说的好像你很大一样,不也就只比我大个顶天的两三岁?
见陈舟不理会,小姑娘撇嘴,居然出人意料的,翻身从二楼跳了下来。
陈舟看的胆战心惊,生怕这小姑娘把自己给摔死。
好在小姑娘不是寻常人,大概是练过武的,稳稳当当的落在地面,像是一缕轻鸿。
来到陈舟身侧的座位,大大方方的坐下,从兜里掏出一把花生米放在桌上,小姑娘咧嘴笑,露出两颗虎牙,说道:“请你吃花生,算是作为我之前吓唬你的赔礼。”
陈舟想起来,先前那种被狼盯上的古怪感觉,原来是她故意吓唬自己。
于是恶狠狠的,捏住花生扔进嘴里,再用力的咀嚼。
小姑娘见“赔礼”被接受,于是趁热打铁,道:“我听到你刚才说要买酒,我可以做主,送给你一点,但是只能一点点。”
她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露出一个极小的缝。
“但是你要带我出去玩儿,我过来镇子时,看到一棵很大很大的桃树,你带我去那边。”
陈舟看她一眼,说道:“行,但是你不能乱跑。”
反正带个路而己,还能白得一壶酒。
小姑娘拍着胸口,连连保证。
跟我玩大可以放心,我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毛孩子之类的胡话层出不穷。
陈舟抿嘴,明明就是个毛孩子。
……青石镇的规模,不应该有县衙存在。
但其地理位置实在特殊,不仅有一条商路,更是与邻国仅有百里之隔。
因此不单单是县衙,实际上在青石镇外,更囤有重兵。
大雍新帝登基,局势动荡,边疆地带更是不安稳,摩擦常有。
尤其青石镇,两面临敌,左有强敌大燕,右有蛮荒部族,左右临敌,正是虎狼环伺,若是被攻破青石镇,后果不堪设想。
寻常旅人来都要经过层层盘问,才能得以进入镇中,如此大的商队却是轻而易举的便进来了。
若不是接到命令,断然不会如此。
县令府宅。
书房内,张居正对于接到的命令百思不得解,居然要他一位镇守要地的重臣,全力配合一支商队行事。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但上头给的命令如此,他也只能照办。
这时房门被敲动,师爷在外禀报,道:“大人,商队来人了。”
张居正收回思绪,对方到底什么来头,很快就知晓了。
稍微整理一番,张居正打开房门,一眼便瞧见了如铁塔一样的汉子,实在太具压迫感,初一见面,这位在京城都算实权人物的大人,蕴养了十余年的养气功夫便险些被破。
“不是人间之人!”
张居正心头一凛,心道原来如此。
新帝登基之始,领国虎视眈眈,但始终没见大肆侵入。
原来是有仙家之人在震慑!
否则大雍早己千疮百孔!
“皇帝陛下,藏的好深呐!”
张居正心头苦笑不己。
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只是给了师爷一个眼神,后者瞬间领会,告退离去。
“下官张居正,见过仙师。”
养尊处优的县令大人毕恭毕敬。
汉子嗯一声,首言说道:“想必张大人己经知晓我的来历,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我来此,是要寻找一人,若是此地没有,便要离开大雍去往,而与你朝皇帝的约定便也要作废。”
张居正急忙说道:“仙师但有吩咐,下官必定全力配合!”
他心里十分清楚,若是没了仙师庇护,以如今大雍的国力与局势,必然被强敌攻破,到时国破家亡,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嗯。”
壮汉说道:“我要找的人,是个算卦的,”张居正仔细听着,半天却没有下文,于是硬着头皮问道:“仙师可有具体样貌?
亦或是一些显眼的特征?”
壮汉低头,沉思片刻,“嗯,没有。”
“你就找算卦的好了,我会亲自过去看。”
“我这边也会寻找,你不用太觉紧迫,成与不成,我可再庇佑大雍两年,两年后如何我不再过问。”
张居正虽然极想骂娘,此时却也深深作揖,“如此,多谢仙师恩德。”
壮汉摆手,极为厌烦这文绉绉的一套,不愿再多费口舌,就要离去。
张居正忽然想起一人,恰好就是个算命的,于是说道:“仙师,我想起一人,是早些年来到青石镇的,平日里靠给人算命为生。”
“我会去看看的。”
壮汉颔首,随后离去。
实际内心并不抱以希望。
找了这么些年,一国又一朝,为了掩人耳目,甚至建立商队,从这头走到那头,始终杳无音信,己经是有些乏了。
……桃树下,男人睡得迷迷糊糊。
骄阳似火却穿不透大桃树的树荫,唯有徐徐清风让人倍感惬意。
美中不足的是,被人给搅扰了清梦。
还隔着老远,就听到小姑娘的声音,如同喜鹊,叽叽喳喳的一刻不停。
“你吃过这老桃树上的桃子吗?
是不是很好吃?
甜吗?
这桃树冬天的时候枯萎吗?
我跟你说,我还见过一颗和这老桃树一般大的杏树,上面结的杏子又大又甜,可好吃了,就是那个老爷爷很小气的,只给我吃一个。
我阿爹气不过,说要把杏树拔了送给我,哈哈哈可惜我阿爹打不过那个老爷爷,还被揍了一顿。”
“你怎么不说话呀?
是不爱说话吗?
那我可以叫你哑巴吗?
可是在福盛楼的时候你分明是说话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虎,这名字是不是特难听?
我明明是姑娘家,阿爹偏偏叫我阿虎,难听死了。”
“……”陈舟此时有些后悔了。
不应该带她过来的,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偏偏这小姑娘老是自说自话,完全不管他听不听。
反正就是你听你的,我说我的。
另外,你爹真的不介意你把他的丑事说给外人听吗?
真是个……虎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