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在老城区废品站翻到那本《雪国》时,指尖先触到了扉页里夹着的硬卡纸,那不是书签,
是张泛黄的牛皮纸信笺,钢笔字洇着旧墨。
开头第一句就让她停住了翻书的动作:“今天是倒计时第30天,巷口的玉兰花谢了三朵。
”废品站老板正蹲在门口修三轮车,头也不抬地喊:“五块钱,要就拿走,
这书放这儿半年了,没人要。”林夏捏着信笺站起来。信没有署名,没有收信人,
只有一连串零碎的倒计时记录。她翻到第二页,还是同样的字迹:“第27天,
对面裁缝铺的阿婆问我要不要吃桂花糕,我说不用了。”第三页:“第22天,他又来敲窗,
我没开。”她把书和信揣进帆布包,五块钱递过去时,
老板忽然说:“这书是之前巷尾老陈家扔的,他家姑娘……好几年前走了。
”林夏住的巷子和老陈的巷尾隔了两条街,都是青石板路,两边挤着矮旧的两层小楼。
她回到出租屋,把《雪国》摊在桌上,信笺一张一张抽出来,一共28张,
从“第30天”写到“第3天”,最后两张是空白的。
倒数第15天的信里写:“今天去了图书馆,第三排书架的《小王子》还在,
他之前说那本里夹着他的秘密。”林夏的心轻轻跳了一下。她在市图书馆做兼职,
负责整理文学区的书架,第三排正是她每天擦三遍的地方。第二天一早,
林夏提前半小时到了图书馆。第三排书架从左数第12本就是《小王子》。
那本书是蓝绿色封面,边角磨得已经发毛了,她蹲下来,指尖刚碰到书脊,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你也喜欢这本?”林夏回头,是个穿卡其色风衣的男生,
手里抱着一摞海明威的书,镜片后的眼睛很亮。林夏站起来,
把《小王子》抽出来说:“我找东西,据说这里面夹了东西。”男生笑了,
伸手从书里摸出一张泛黄的便利贴,上面画着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是这个吗?
我去年夹的,怕忘了还书的日子。”林夏愣住了。便利贴的字迹和信笺上的完全不同,
她捏着纸的指尖有点凉。男生见她不说话,又说:“这书很多人借,之前有个女生总来翻,
每次都只看第三页,看很久。”“什么时候?”林夏追问。“大概三年前吧,”男生想了想,
“她穿白色连衣裙,总坐在靠窗的位置,后来就没见过了。”林夏回到家,
把28张信笺按天数排好。倒数第8天的信里写:“他送的风铃坏了,风一吹就响得很难听,
像在哭。”倒数第5天:“医生说再等等,可我……已经等不起了”她忽然想起什么,
抓起帆布包就往巷尾跑。老陈家的门虚掩着,她敲了三下,里面传来咳嗽声。
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是废品站老板说的老陈。“姑娘,你找谁?
”“我找您女儿的东西,”林夏把《雪国》递过去“这书是您扔的,里面有她的信。
”老陈的手抖了一下,接过书翻了翻,眼泪忽然掉下来:“这是阿柚的书,她走的时候,
把所有东西都让我扔了,说别留着念想。”阿柚,原来写信的女生叫阿柚。
老陈给林夏倒了杯热水,慢慢说:“阿柚三年前得了白血病,一直在等骨髓移植,
后来……没等着。她走之前总在写东西,写了就夹在书里,我没敢看,也没敢留。
”林夏把信笺拿出来,老陈扫了一眼,忽然指着倒数第22天的信:“这个敲窗的,
是阿柚的男朋友,叫沈屹,沈屹天天来家门口等,等了大半年,后来也走了,听说去了南方。
”“林夏当年去世时我告诉了他,对他说不用回来了,
阿柚已经下葬了”老陈顿了顿又说:“当时电话里面焦急的恳求我别下葬,
他想回去看阿柚最后一面,可是阿柚说过,不要让沈屹看见她那样子,很难看,我答了女儿,
就没让沈屹回来”林夏的心沉了下去。信里的“他”,原来就是沈屹。可倒数第3天之后,
信就断了,阿柚没写完最后两天的故事。她回到图书馆,男生还在靠窗的位置看书,见她来,
招了招手。林夏走过去,把信笺的事说了,男生听完,
忽然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你看是不是她?”照片里的女生穿白色连衣裙,
坐在图书馆的窗边,手里拿着《雪国》,阳光落在她发梢上,笑得很轻。林夏点头,
男生又说:“这是沈屹托我保管的,他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找阿柚的信,就把这个给她。
”照片背面有一行字:“阿柚,等我回来,带你去看真正的雪国。
”林夏忽然想起信里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倒数第3天:“明天要去医院,
希望回来的时候,巷口的玉兰花能再开一朵。”她冲出图书馆,往老陈的巷子跑。
巷口的玉兰花树还在,枝桠光秃秃的,可在树干上,
刻着两个小小的字:“阿柚”和“沈屹”,旁边画着一颗星星,
和《小王子》便利贴里面的星星一模一样。林夏摸着树干,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
是那个穿卡其色风衣的男生,手里拿着一个风铃,银色的铃铛在风里轻轻响。
“这是沈屹的风铃,”男生说,“他去年回来过,当时阿柚已经去世了,
他把风铃挂在这个玉兰花上面,说等玉兰花开了,就来取。”林夏看着风铃,忽然明白过来。
信里的“他”一直在等阿柚,阿柚也在等他,可最后,阿柚没等到花开,
沈屹也没有见到阿柚最后一面。她回到出租屋,
把最后两张空白信笺拿出来提笔写下:“第2天,巷口的玉兰花芽冒出来了,
风铃响得很好听。”“第1天,他回来了,带着《雪国》,说要带她去看真正的雪。”写完,
她把信笺夹回《雪国》里,放在窗台上。风一吹,风铃响了,阳光落在书页上,
好像阿柚的笑声,轻轻的,很温柔。后来林夏每次去图书馆,
都会把《雪国》和《小王子》放在一起。有人借走,她就等书还回来,
看看里面有没有新的信笺。风铃清脆,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寥,
在林夏的窗沿下独自吟唱。
她将续写了最后两日信笺的《雪国》小心地放在窗台阳光最好的位置。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未尽的等待和迟来的圆满,藉由阳光和风,
传递给某个时空里的阿柚和沈屹。日子像老城区的溪水,看似平静地流淌。
林夏依旧去图书馆兼职,依旧会将《雪国》与《小王子》并排放置。
偶尔会有学生或老人借阅,还回来时,书页间除了时光磨损的痕迹,并无只字片语。
她并不失望,似乎这本该如此,那只是一种无言的守望,对一段美好却悲伤往事的默默致敬。
直到一个初秋的午后,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炽烈,变得醇厚温柔。
图书馆里弥漫着旧书纸张和干燥木架的特有气息。林夏正踮着脚整理最高一层的书籍,
身后传来熟悉的、略带沙哑的温和男声,是那个常来看穿卡其色风衣的男生,他叫秦屿,
是图书馆的长期读者,也是那段往事的间接见证人。“林夏,”他轻声说,
似乎怕惊扰了这份宁静,“有人……想看看那本《雪国》”林夏回过头,
目光越过秦屿的肩膀,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书架阴影下的一个男人。他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
与图书馆略显朴素的氛围有些微妙的格格不入。身形挺拔,看得出经过良好的自我管理,
但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疲惫与沉郁。他的年龄看起来约莫三十上下,
比秦屿要年长几岁,气质沉稳,甚至有些过于沉寂。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公文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角的皮革,
林夏的心莫名一跳。一个模糊的猜测在她心中升起。秦屿侧身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