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然。是个遗体整容师。说白了,就是给死人化妆的。我们这行,规矩多,忌讳也多。
比如,工作的时候话要少,心要诚。再比如,见了不该看的,千万别乱说。
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习惯了福尔马林的味道,习惯了太平间的安静,
习惯了那些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直到我遇到沈司。那天市局有个案子,挺棘手的。
死者是个年轻女孩,从二十楼跳下来的,脸先着地。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个画面。
家属情绪很激动,只有一个要求,想让女儿漂漂亮亮地走。殡仪馆的老师傅们一看那情况,
都摇头。这活儿,没人敢接。最后,电话打到了我这里。我到现场的时候,警戒线拉得老高,
围了一堆人。我出示了证件,一个年轻警察带我进去。那是我第一次见沈司。他穿着白大褂,
戴着手套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怎么说呢。很深,像没有星星的夜空。
他正蹲在尸体旁边,拿着镊子在检查什么。整个现场那么嘈杂,但他周围的空气,
好像是静止的。“沈队,安老师来了。”年轻警察小声说。沈司回头看了我一眼。就那一眼,
我感觉他把我从里到外都看透了。“家属的要求,听说了?”他的声音隔着口罩,有点闷,
但很好听。我点头,没说话。放下我的工具箱,戴上手套。现场的情况,
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女孩的半边脸几乎都没了,骨头碎得像一盘沙子。我蹲下来,
离得很近。血腥味和脑浆的味道混在一起,很冲。我没管那些。我的眼里,
只有这张需要修复的脸。我拿出最大的那根缝合针,还有特制的肉色蜡。这是一个大工程,
得先做骨骼支撑,再用蜡把肌肉组织补起来,最后才是皮肤纹理和化妆。我开始工作。
现场很吵,警察在走动,法医在取证,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我的世界里,
只剩下手里这根针,和眼前这张破碎的脸。我缝得很慢,很稳。一针一线,都像是绣花。
我知道,我的每一针,都是在为她找回最后的尊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额头开始冒汗。
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有点痒。我没法腾出手去擦。就在这时,一张纸巾递到了我眼前。
我愣了一下,抬头。是沈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旁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他摘了口罩,那张脸,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也更好看。轮廓很分明,嘴唇很薄。“你很专业。
”他低声说,声音不大,但在我耳朵里却很清楚。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好像笑了一下,
眼睛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他说:“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团队?”我当时脑子有点懵。
什么团队?你们法医团队,要一个给死人化妆的干嘛?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
又说:“我们有时候会遇到一些……特殊的案子。需要极致的复原技术,
来帮助我们判断真相。你做的,不只是化妆,是艺术。”艺术?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套,又看了看地上那张被我缝补了一半的脸。好吧。
这可能也算是一种艺术吧。我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擦了擦汗。然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等我做完。”2那个女孩的脸,我修了整整十三个小时。从骨骼重塑到皮肤再生,
我几乎没合眼。最后,当我为她画上淡淡的妆,盖上白布的那一刻,我累得快虚脱了。
家属来领人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他们对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说谢谢。我只是摇摇头。
这是我的工作。这事儿过去一个星期,我几乎都快忘了。直到我又接到了市局的电话。
还是沈司打来的。“城南公园,湖边,有个案子。”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很清晰,
“你最好来看一下。”我心里咯噔一下。法医办案,什么时候需要我们殡仪馆的人到现场了?
但我还是去了。这次的现场,比上次安静,也比上次诡异。死者也是个年轻女孩,
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躺在湖边的草地上。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也没有血。看起来,
就像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她脸上那个奇怪的笑容。她的嘴角是上扬的,
像是看到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但她的眼睛,又是睁着的,空洞地看着天空。
一个睁着眼睛微笑的死人。我干这行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情。沈司站在一边,
脸色很难看。他看到我,对我招了招手。“安然,你来看看。”他直接叫了我的名字。
我走过去,蹲下来。离近了看,那笑容更明显了。太刻意了,像是有人故意摆出来的。
“死因是溺水。”沈司说,“但她是被人按进湖里的。奇怪的是,
她脸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adece,甚至连惊恐的表情都没有。法医这边,
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我看着女孩的脸。她的妆容很精致,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裸妆,
看起来像素颜,但其实处处都是细节。“这妆,不是她自己画的。”我说,很肯定。
沈司挑了下眉毛。“怎么说?”“你看她的眼线。”我指了指女孩的眼角,“眼尾这里,
有一个非常细微的上挑。这个弧度,需要手非常稳,而且要对着镜子,
从特定的角度才能画出来。一个将死的人,或者说,一个被按在水里的人,
不可能保持这种状态。”我又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还有这腮红,是膏状的。
你看这晕染的程度,非常均匀,是从皮肤里透出来的那种红润感。这需要用手指,一点一点,
很有耐心地拍上去。”我说着,沈司就那么静静地听着。他看我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欣赏,多了一些探究。“凶手给她画的?”他问。“对。”我点头,“而且,
凶手很懂化妆,甚至可能是个专业人士。他不是在杀人,他好像……在完成一件作品。
”我说完,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沈司沉默了很久。
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为什么做这行?”我愣住了。这个问题,
很多人问过我。我通常都一笑而过。但看着沈司的眼睛,我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
“为了让我爸妈,走得体面一点。”我说完,就后悔了。我从不跟外人说起我的私事。
沈司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他没再追问。只是低声说:“安然,
这个案子,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看着草地上那具对我微笑的尸体,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那个笑容,好像在哪里见过。33我最终还是答应了沈司。不是因为他说的什么团队,
也不是因为那句“艺术”。是因为那个微笑。那个笑容,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脑子里,
让我不得安宁。市局给我开了特别顾问的证明。我的工作地点,从殡仪馆的化妆间,
多了一个地方——法医中心的解剖室。第一次进去的时候,说实话,我还是有点不适应。
这里的味道,和我们那儿不一样。福尔马林的味道更浓,还夹杂着一丝血腥和组织液的味道。
这里也更冷,更亮。惨白的灯光打在不锈钢的解剖台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冰冷,
那么没有人情味儿。沈司的团队里,都是人精。一个叫王猛的痕-警,人高马大,
但心思比头发丝还细。还有一个叫林溪的女法医,年纪不大,但技术是全局公认的一把好手。
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挺复杂的。有好奇,有质疑,但没有轻视。因为沈司。沈司在他们中间,
是绝对的权威。他说的话,没人会反驳。那具“微笑尸体”就躺在解-剖台上。
林溪已经做完了常规检查。“沈队,安老师,死者身上没有搏斗伤,
指甲里也没有任何皮屑组织。除了后脑有被按压的痕迹,基本可以确定,
她是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溺死的。”林溪的报告,简洁明了。
“毫无反抗……”王猛摸着下巴,“难道是熟人作案?被灌了药?”“血液检测报告出来了,
没有任何药物残留。”沈司看着尸体,眉头紧锁。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张脸上。
我又看到了那个妆。在解剖室的灯光下,那个精致的妆容显得更加诡异。“沈司,
我能碰她吗?”我问。他点头。我戴上手套,俯下身,仔细地检查着女孩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我的指尖,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划过她的眉毛,眼影,口红。“凶手在画这个妆的时候,
非常专注,也非常……温柔。”我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温柔?”王猛一脸不可思议,
“安老师,你没开玩笑吧?杀人犯,还温柔?”我没理他。我继续说:“你们看,这眉毛,
不是用眉笔画的,是用眉粉,一根一根,模仿毛流的方向扫上去的。这样画出来的眉毛,
最自然,但也最费时间。还有这口红,不是直接涂的,是用了唇刷,反复描了好几遍,
连唇峰的轮廓都勾得一丝不苟。”我的手停在女孩的嘴唇上。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微笑唇。
“一个人,得有多大的耐心,或者说,多深的执念,才会为一个将死之人,做这些事?
”我的话,让整个解剖室的空气都凝固了。沈司一直没说话。他就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的手。
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说:“安然,你的手,很适合做这个。
”我怔了一下。他又说:“我不是指化妆。我是说,它们很稳,很静。像有生命一样。
它们不是工具,是艺术品。”我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我干这行很多年了。
别人提到我的手,要么觉得晦气,要么觉得害怕。第一次,有人说我的手是艺术品。
还是一个整天跟尸体打交道的法医。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低下头,继续看着那具尸体。
就在我低头的一瞬间,我忽然发现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在女孩的耳朵后面,有一小块皮肤,
颜色不太对。比周围的皮肤,要白一点点,也更细腻一点点。“这里……”我指着那个地方,
“好像有点奇怪。”沈司立刻凑了过来。他拿起放大镜,仔细地看。
“这是……”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这是人-皮面具的粘合痕迹!”4人-皮-面具。
这四个字一出来,解剖室里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意味着,我们看到的这张脸,
这张带着诡异微笑的脸,根本不是死者本来的样子。凶手不仅给死者化了妆,
还给她戴上了一张别人的脸。“难怪找不到死者的身份信息。”王猛一拍大腿,“这家伙,
心思也太缜密了。”“他不是心思缜密。”沈司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是在炫耀。
他在告诉我们,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一张脸,一个身份。”林溪小心翼翼地用工具,
从耳朵后面那个粘合点开始,慢慢地,将那层面具揭了下来。那是一张很薄,很柔软的面具。
材质很特殊,不是普通的硅胶。面具之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一张因为溺水而浮肿,
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脸。这才是她死亡时,最真实的表情。没有微笑。只有恐惧。看着这张脸,
我心里堵得难受。凶手不仅剥夺了她的生命,还剥夺了她最后的真实。“死者的身份,
很快就能确认。”沈司对王猛说,“马上去查。另外,把这张面具,送到技术科,分析成分。
”王猛领命出去了。解剖室里,只剩下我,沈司,还有林溪。气氛压抑得可怕。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溪看着那张面具,声音有点发抖,“太变态了。
”“他在玩一个游戏。”沈司说,“一个关于‘创造’和‘毁灭’的游戏。
他先毁灭一个生命,再创造一个‘完美’的假象。”我的脑子很乱。那个微笑,那张面具,
那个精致的妆容……这些线索在我脑子里,像一团乱麻。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殡仪馆打来的。“小安啊,又有个棘手的活儿,你能不能来一趟?”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怎么了?”沈司问。“一个……跳楼的。”我挂了电话,声音有点干涩。不知道为什么,
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半个小时后,我站在了另一栋楼的天台上。还是一样的警戒线,
还是一样的围观群众。当我看到那具躺在血泊里的尸体时,我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又是一个年轻女孩。她的死状,和第一个案子的女孩,一模一样。脸先着地,面目全非。
而她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我。是我大概七八岁时候的样子,
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没心没肺。照片的背后,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一行字。“安然,
下一个,是你吗?”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只手,
用力地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是沈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赶到了现场。他的脸色,
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难看。他拿过那张照片,看着上面的字,眼睛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他不是在炫耀。”我听到自己用一种陌生的,颤抖的声音说,“他是在挑衅。他在挑衅我。
”这个凶手,他认识我。他犯下的这些案子,都是冲着我来的。他不是什么变态杀人魔。
他是我的,索命鬼。5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两天。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屋子里一点光都透不进来。我不敢开灯,也不敢看镜子。我怕在黑暗里,或者在镜子里,
看到一张对我微笑的脸。那张照片,像一个烙印,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凶手认识我。
他不仅认识我,他还知道我最深的恐惧。我从小就怕黑,怕一个人待着。因为二十年前,
我爸妈就是在一场深夜的大火里没的。那时候我才七岁。消防员把我从火场里抱出来的时候,
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看到我爸妈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样子。那是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一个孤儿。也是从那以后,我立志,要成为一名遗体整容师。
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像我爸妈那样,走得那么没有尊严。这些事,
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可是,那个凶手,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来提醒我那段过去?我想不通。第三天,门铃响了。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蜷在沙发上,
一动不动。门铃固执地响着。然后,是沈司的声音。“安然,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不想开。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安然,你听我说。
”他的声音隔着门,很沉稳,“第二个死者的面具,成分分析出来了。
是一种很罕见的生物蛋白,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是凶手自己调配的。而且,她在死前,
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所以,她才会毫无反抗。”我捂住耳朵。我不想听。“最重要的是,
”沈司顿了一下,“我们在她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点东西。是一种特殊的木屑粉末。
来自一种叫‘黄花梨’的木头。”黄花梨。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我爸,就是个木匠。他最喜欢,也最擅长雕刻的,就是黄花梨。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冲过去,
打开门。沈司就站在门口。他看起来有点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他看到我,
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你……”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我爸妈的死,
不是意外。”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沈司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安然,
你先进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把他让进屋。这是他第一次来我家。
屋子里乱七八糟,充满了绝望的气息。他好像没看到一样。他只是走到窗边,
一把拉开了窗帘。阳光,瞬间涌了进来。我被刺得睁不开眼。“别怕。”他说,“有光,
鬼就不敢出来。”我坐在沙发上,把二十年前那场大火,和我爸是个木匠的事,都告诉了他。
我还告诉他,我爸当年,有个徒弟。那个徒弟,天赋很高,嘴也很甜,
把我爸妈哄得特别开心。他对我,也很好。经常用黄花梨的边角料,给我雕各种小玩意儿。
那张照片里,我手里就攥着他给我雕的一只小兔子。后来,他因为一件事,跟我爸闹翻了。
我爸把他赶走了。没过多久,我们家就着火了。当时,所有人都说,是意外。是电路老化。
只有我,不相信。“他叫什么名字?”沈司问。“周易。
”我说出那个在我心里埋了二十年的名字,“他当时,应该才十八岁。”沈司拿出手机,
立刻拨通了王猛的电话。“查一个人,叫周易。年龄在三十八岁左右。二十年前,
可能跟一起火灾案有关。”挂了电话,他看着我。“安然,这件事,交给我。”我看着他,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二十年,我像一个背着龟壳的蜗牛,独自在黑暗里爬行。第一次,
有人对我说,别怕,交给我。6找到周易,比想象中要难。二十年的时间,
足够一个人改头换面,抹去所有过去的痕迹。王猛那边,
几乎把整个户籍系统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一个符合条件的“周易”。案子,
陷入了僵局。而我,成了市局的重点保护对象。上下班,都有警车接送。家门口,
二十四小时有人站岗。我像是被关进了一个透明的笼子里。安全,但是窒息。我知道,
他们是为我好。但我更知道,周易不被抓住,我就永远不可能安全。那几天,沈司很忙。
我经常给他发消息,他都回得很慢,或者干脆不回。我知道他在查案,我不该打扰他。可是,
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害怕。那种被黑暗中的毒蛇盯上的感觉,快要把我逼疯了。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里,要么是大火,要么是周易那张脸。他的脸,在梦里总是很模糊,
但他的眼睛,却异常清晰。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偏执和疯狂。我去找沈司。我必须见到他。
只有看到他,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才能稍微落下来一点。我在市局的法医中心门口等他。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他看起来比上次更累了,下巴上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我睡不着。”我看着他,“案子,有进展吗?
”他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周易,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的心,又沉了下去。“沈司。
”我看着他,鼓起我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你别管我了,行吗?”他皱起眉头。
“你什么意思?”“他要找的人是我。”我说,“你离我远一点,你就不会有危险。
你们警察,也都可以去办别的案子,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说完,转身就想走。
我怕再多看他一眼,我好不容易筑起来的防线,就会全线崩溃。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用力。“安然,你看着我。”我被迫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
有我看不懂的怒火。“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他一字一句地问,“你以为,
死了那两个女孩,就跟你没关系吗?你以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合作伙伴?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我告诉你,安然。”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
砸在我的心上,“从你答应帮我的那天起,这件事,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听明白了吗?
”我看着他,眼眶发热。“可是……”“没有可是。”他打断我,“你不是一个人。有我,
有整个市局。那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我们一定会把他揪出来。”说完,他松开我的手。
气氛,有点尴尬。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失控。他清了清嗓子,说:“走吧,
我送你回家。”回去的路上,我们俩谁也没说话。车里的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快到我家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安然。”“嗯?”“以后别再说让我离你远一点这种话。
”他说,“我听了,不高兴。”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77沈司把我摁在墙上,
说要一起扛。说实话,那一刻,我心里是有点暖的。二十年来,
第一次有人这么坚定地站在我这边。但是,感动归感动,案子还是没有进展。
周易就像一个幽灵,你知道他存在,但你就是抓不住他。那几天,我开始帮着沈司,
重新梳理整个案情。我把那两具“微笑尸体”的照片,和我记忆中,我爸妈火灾后的样子,
放在一起比较。我试图从周易的“作品”里,找到他的行为逻辑。他为什么要给死者化妆,
戴面具?他为什么要模仿我爸妈的死状?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
一遍又一遍地看那些照片。那些照片,普通人看一眼都会做噩幕,但对我来说,
那只是我的工作。沈司有时候会过来。他不会打扰我,只是默默地给我带一份饭,
或者一杯热咖啡。然后,他就坐在我对面,跟我一起看。“你有没有觉得,”有一天,
我指着照片说,“这两张面具,虽然脸不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很像?”沈司凑过来。“嗯,
都有一种……很完美,但不真实的感觉。像商店里的假人模特。”“对!”我说,
“就是假人模特!周易当年,最喜欢做的,就是给我雕木头娃娃。他说,
他要把我雕成世界上最漂亮的娃娃。”我说着,突然打了个冷颤。一个可怕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