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翡城,东景酒店
“很多时候我真搞不清他们大人,”沈青柠趴在桌前,转着玻璃杯,看里头的酒,“他们……我差点忘了,我都23了。”
她泛水光的眸子眨了眨,透过玻璃杯看江暻,口气隐隐藏着委屈:
“我知道,我是成年人,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明明从小到大什么都听他们的,可为什么……”
她鼻腔一酸,哑着嗓子道:“永远都不满意呢?”
“江暻。”
沈青柠喊。
“我觉得我做的好多好多。”
声音越来越小,沈青柠回忆起了很多细枝末节。
从入学开始,她每一天都在期盼爸爸的笑容。考到第一次一百分、拿到第一张奖状、奖牌……甚至是放弃自己的喜好选择考古文学。
可终究没有盼来,回荡耳边的总是那么一句令她失望的话。
沈彦:“囡囡,你还要努力。”
“为什么?”沈青柠眼眶湿润,握紧玻璃杯。
江暻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柠柠,你不需要懂。”
沈青柠有些眩晕,只觉眼皮沉得慌。
苦茶色的酒液透过冰川纹的杯壁,她看不清人,便撑起身子,直勾勾地望向江暻。
“为什么不需要懂?”
柳眉皱成一团,她看着他,沉寂的氛围下,沈青柠打了个酒隔。
江暻对上她的视线,当着沈青柠的面,夺了她手里的酒。
眸光沉敛,他一饮而尽。
“你干嘛?不许抢我酒。”
醉酒的沈青柠反应迟钝,等江暻喝完了,才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喊着,忙起身栽倒在他身上,抢空了的杯子。
正堪堪触碰,那看似琉璃盏般的杯子就在她眼前垂直落下。
“啪嗒。”一声,女孩鸦羽般的睫毛划上半弧,晕晕乎乎地,栽进去,悠悠地开口:“坏蛋。”
江暻克制着笑着:“乖,小孩儿不需要长大。”
至他胸腔绵延到耳际的声音,性感低沉。沈青柠几乎刹那间,烧红了整张脸。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明明不过三杯,心跳却漏了好几拍。好像醉了,又好像没醉。
一切尔尔,终是水到渠成。
沈青柠明白,心跳不是紧张,而是早已动心。
江暻的体温何时开始炙热的?她隐约记得,那双温柔的大掌,将她举起。对上那双黝黑的深瞳,饱含笑意,吻上来的最后一刻,他说:
“光荡涤污垢,光明廓清黑暗。”
“柠柠,你可知道?拥有光的江暻,多么开心?”
她不是很懂里头的含义,只是无法言喻的痛感,让她的最后一根弦崩断了。
……
沈青柠悠悠转醒时,还窝在江暻怀里。身体碾压似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昨晚跟眼前人滚床单了。
她柳眉轻蹙,熏红的水眸里满是气恼。
若是她本就和他有过那层关系,结婚是理所应当。可昨天,她明明是第一次,江暻为什么要骗她。
“江暻,你骗我。”
好不容易为自己筑起的一道墙,突然轰塌了。
沈青柠在想,如果一切从头,她是不是还能像从前一样。没有网络中的谩骂,没有亲属的嘲弄,更没有父母给予的冷淡。
“你骗我,那天晚上,你压根就没碰过我。”
江暻凝视着怀中的小脸,眸光阴暗:
“你想怎么样?”
“我……”
沈青柠被问住了,两人还同裹着一床被子,甚至身体都尚存着他的余温,她想怎么样?
沈青柠对上他的视线,小了声:“松开。”
忙转身抱着被子起来。瓷白的脊背一览无余,肌肤光滑细嫩。
“江暻。”
“嗯?”
江暻应了声,捡起床下的衬衫往身上套。扣子至下而上,紧实的腰线、八块腹肌若隐若现,直到全部隐没。
“我不想跟你撒谎……”
沈青柠背对着他,捏紧胸口前的被褥,咬着唇,良末才继续道:“我有些乱……至少现在接受不了。”
四周陷入沉静中,两人的呼吸声漂浮在室内的每个角落里。
沈青柠等了很久,四月晨风微凉,她只觉肩颈凉得不行。
一声低而蒙尘的“嗯”打破沉寂,她垂下头,目光寻着地板,也不知在望着什么。
江暻有了动作,迈出的步子,稳稳地踏在了她的心尖,直到头顶被轻柔的抚摸。
她一顿,抬头去看,眼底藏着讶异。
“柠柠想离婚?”
话间清淡,可沈青柠凝视他眼眸,似乎能够探寻到里头压制的狂乱。
他的指腹已经抚摸到耳垂,明明很轻柔,很温存,可沈青柠却脊骨发麻,反射性地想往后退。
“我没说离婚,”沈青柠吓得鼻子一酸,水眸里溢出泪花,“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生气还不行吗?”
她眼圈发红,起身脑袋狠狠地撞他下颌,咬牙,什么话都往外蹦:“我就是生气,我就是讨厌你、不喜欢你、不想看到你?又怎样,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江暻的下颌被磕得微红,
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他怔住,眸光与沈青柠对视,眼神痴兀,透过她似乎看见了另一个她。
烟火里的红尘,宣纸上是故事里的人。
雨果说:“光荡涤污垢,光明廓清黑暗。”
那一世,江暻做错了,黑暗,终把光明吞噬得一干二净。
2020年6月,青柠。
他是魔鬼,他是黑暗的化身,他的爱病态到极致。
2020年7月,青柠。
鱼与飞鸟,一个以天为席,一个与海同眠。两个世界,似乎早就注定不能相融。
他总说光荡涤污垢,光明廓清黑暗。
可在我的世界里,黑暗中没有光明的救赎,只有墨不可见的深渊。
2020年8月,青柠。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被你爱上,此生此世都将万劫不复。
如果,黑暗里没有光明,那我就做黑暗里的影子,永远报复你。
……
泛黄的信纸,被盛满压抑的泪水染湿。字迹被渲染成笔墨,江暻修长的手指颤抖着,疼痛着。
他为她沉沦,与她沉沦,沉沦到谷底,与她共眠。
里斯本,世界上阳光最充足的地方,这么座“日光城”,最终,却成了坟墓。
留给江暻的,是那一席白衣,是那孑孓玉立的背影。
她孤注一掷地从阁楼上跳下来。像是只自由鸟,笑得释然;像是破茧成蝶,笑得绚烂。木棉花落,血色的红四处蔓延。
脑海中翻涌着青柠坠楼的画面,江暻眸底发红,像是被按了某个隐形开关,将一切藏匿起来。
他望着她,喉咙动了动:“柠柠乖,你想怎样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