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谄笑收起来,看见他们猫都得躲门楼下。”
沈放歪头,笑意浮上唇角,慢条斯理地答:“猫敢进门楼,我偏要翻屋顶,谁叫我天生贱命。”
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满脸不正经,实则一双眼睛早在窄巷暗处飞扫,见那几人步伐匆匆,手里拎刀提壶,显然来路不善。
高义平把手搭在沈放肩头,一副随时拔刀的样子,但嘴里却低念:“先别逞能,褚瑶还在后头安顿呢。”
果不其然,褚瑶就在一墙之隔,窄窗里探出半张清秀面孔,小声催促:“快别闹了。
那帮海鳞社的红毛儿昨儿找人寻你们名字,我听到屋里那位老大夸口要让‘沈小子’交盐钱三倍,顺便剁根手指作纪念。”
沈放闻言,佯作颤抖,实则嘴陀利索:“三倍?
他们不如首接把我拿去献阉,泉城盐价和我手指都沾不着边。”
高义平憋不住嗤声,随即眨了一下眼,低语:“你想法总多,今儿使哪个法子?”
语罢己向沈放示意,最好快点动脑筋。
眼前情势紧急,沈放却悠哉转身,躬身捡起一块泥瓦,就地擦了擦,忽然朝窗内褚瑶一挑眉:“瑶姑娘,你可还记得昨儿我捏的那副假盐票?”
褚瑶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忙点头,极力压低声音:“我藏在袖里了,给你。”
沈放捞过票据,故作出十成市井混混的神态,将盐票晃得几乎飞起来。
与此同时,巷头那伙海鳞社门徒己逼近三步之遥,为首一名叫豹子的悍子,喝道:“沈放!
还敢出来撒野?”
豹子皮甲半开,露出一截青紫胳膊。
脚下一顿,手中铁棍甩出一圈,气势横生,却被沈放冲他一拱手:“豹子哥,您这铁棍亮得快赶上泉城府衙的招牌灯,敢问夜里能当筷子使不使?”
高义平一边捂住嘴偷笑,一边悄然靠近沈放,眼里满是警惕。
海鳞社的几人围成半月,眼见便要动手。
沈放却指了指手里盐票,正色道:“这儿有府衙批下的明票,你要不信,让你家老大亲自来看,万一真是混账货色,连带我十根手指都奉上。”
豹子眼中狐疑渐起,却也不敢轻易动手,他见沈放底气十足,再一看褚瑶袖里露出半截“文书”,心生忌惮,嘴里的狠话可没收住:“盐帮子就你这点小把戏,骗得了谁?
你以为府衙会护着你?”
沈放眼皮轻跳,看出对方只是虚张声势,于是故意扬高嗓门:“泉城的府衙不管小贩,但若有三两条人命牵连,哪怕你海鳞社是活阎王,弄盐票那桩案子,人人都得请安!”
话音未落,巷外忽传来一阵喧哗。
人群西散,混进来两个衙役模样的人,衣袍上还挂着刚刚办差的铜章。
高义平斜睨沈放,低声道:“你昨儿找孟观音托人套的身份做了假章?”
沈放轻轻碰了碰高义平的胳膊,眼神示意:等着看戏。
豹子一群人见衙役来得突然,心里己有几分慌乱,见官便怂是盐帮市井的不成文规矩。
沈放不等衙役走近,率先把盐票举到半空,摆出“遵法良民”腔调:“官爷,这海鳞社说我私造盐票,要剁我手指,您说该按泉城法例处置吗?”
褚瑶立在窗内,屏住呼吸,紧紧攥着一只锦帕,一双眼睛像是在赌命。
衙役看一眼票据,沉吟片刻,故意将盐票拿在手里晃了晃,又朝豹子等人喝道:“谁闹事?
一会儿都到府里问话,若敢动手,按串通加害罪处!”
豹子咬咬牙,回头望了望身后兄弟,见沈放那副没皮没脸的模样,终于咧咧嘴,声色俱厉:“沈小子,你有本事今儿别掉队,泉城三条街总有你躲不开的地方。”
说罢一甩铁棍,带着手下钻进人群,渐行渐远。
高义平这才松口气,侧身问道:“你那票据要真做得这么像,明日拿去大户家骗一票银钱,何必只骗这群蠢货。”
沈放笑说:“真拿大户当冤大头,命还要不要了?
市井人混三年是转五圈,碰盐帮只是走窄道——谁还能指望那种路能真出人头地?”
褚瑶推门出来,轻声但坚定:“今日这一劫多亏你们机灵。
可泉城这帮人贩、盐商、门徒纠缠不休,我们三人活路何在?”
高义平拍拍胸脯,却被沈放抢先:“活路嘛,就得像昨天骗蒋麻子那样,要骗得巧,也要跑得快。
你瞧我这双腿,泉城巷子里没谁追得上。”
褚瑶莞尔,捂口笑:“可笑话归笑话,今日你们虽骗过海鳞社,可后头牵出的是府衙,真要闹大了,怕是再巧舌也挡不住官家问罪。”
高义平眉头紧蹙,忽然想起孟观音昨夜暗示府衙近期查盐案有猫腻,低声问道:“沈放,你和孟姑娘的旧识到底怎么回事,她昨日是不是藏着话没说?”
沈放眼神流转,未答,只是顺手将假盐票塞回腰包,故作无事人状:“有些事,信与不信,不在嘴上——你且看,明日泉城闹得更野,咱们三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再不机灵些,命就要丢在巷口。”
说到这里,夜色渐深,巷尾残灯昏黄。
三人并肩望向市井街头,熙攘未散,卖酒的小贩和推盐的挑夫反倒比白日更忙碌。
沈放唇畔依旧噙着那点嘲弄,褚瑶眼里却添了几分坚定。
高义平摩拳擦掌,像随时要把全泉城闹个底朝天。
谁也没有走散。
谁也没松懈。
只是在这纷乱泉城的巷口,一个小小的智斗己落幕,更大的风波却正暗藏于下一条街的阴影。
他们不约而同地收拢衣袖,向前走去,脚步踩过积水与夜色,带着市井少年特有的狡黠与无畏,挤入那片人声鼎沸的泉城迷局。
而在灯火穿梭的尽头,一双冷清的眼眸悄然注视着他们的身影,那是孟观音,她轻叹一声,转身隐入夜色,为之后的风雨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