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白烛的火苗被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风扯得东倒西歪,光影在素白的帷幔上张牙舞爪,映得牌位上“故显考陈公讳远将军之灵位”那几个字忽明忽暗。
纸钱烧化的灰烬带着余温,打着旋儿,飘到沈青瓷跪得发麻的膝盖边,悄无声息地碎了。
她是三天前醒过来的,脑子里一阵剧痛之后,就成了这个同样叫沈青瓷的、刚死了丈夫的将军夫人。
记忆零零碎碎地挤进来,属于原主的,尽是些模糊的灰败影子——冲喜进门,将军丈夫常年征战在外,留她一人在这深宅大院里,守着空荡荡的院落,受尽了仆妇的冷眼和下人的慢待,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压抑。
真憋屈。
沈青瓷动了动僵硬的脖颈,目光落在自己这身粗糙的麻布孝服上,心里啐了一口。
凭什么?
她才不要守着这活死人墓,替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死人耗干青春。
殿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稳定,清晰,一步步敲在冷硬的地面上。
她抬起眼。
一个人影背着光,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
烛火在他身后拉扯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先于人投进了灵堂中央。
他走近了,烛光终于肯眷顾他几分。
一身素缟孝服,腰间束着麻绳,却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清峭挺拔的意味。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轮廓线条干净利落得像是名匠用刀精心裁出。
他上前,在灵前拈起三炷香,就着烛火点燃,插入香炉,动作间带着一种属于军人的利落,又不失世家子的雅致。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过于冷硬的侧脸线条。
沈青瓷感觉自己的心口,很不争气地,“咚”地跳了一下。
像是沉寂己久的死水潭,被人狠狠砸进了一块滚烫的石头。
原来,这就是陈远将军那个年纪轻轻就己身居要职的弟弟,陈晏。
记忆里,关于他的部分很少,只知他比兄长年少许多,自幼习武,文武双全,是这长安城里不少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现在看来……啧。
沈青瓷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心底那点因为穿越而积郁的烦躁和叛逆,混合着原主残留的那点不甘,猛地窜起了苗头。
凭什么要自重?
凭什么要守寡?
这送到眼前的绝色,不看白不看,不撩……天理难容。
眼看陈晏祭拜完毕,转身欲走,沈青瓷扶着冰冷的棺椁,慢慢站起身。
跪得太久,腿脚酸麻,她适时地微微晃了一下,算不上夸张,却足够惹人注目。
果然,他脚步一顿,清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沈青瓷迎着他的视线,抬起手,宽大的麻布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得晃眼的手腕。
她的指尖,轻轻勾住了他垂在身侧的素色衣袖。
布料带着夜色的微凉。
“小郎君,”她开口,声音放得轻软,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沙哑,融在灵堂凄冷的风里,“这长夜寒冷,寂寥得紧……”她顿了顿,指尖那一点微末的力道,若有似无地牵引着。
“不如……陪嫂嫂说说话?”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陈晏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她勾住他衣袖的指尖上,那一点丹蔻早己褪尽,指甲是天然的淡粉色,映着粗糙的麻布,无端生出几分脆弱的艳。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平静地、缓慢地,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指尖抽回。
动作间不带半分烟火气,却有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嫂嫂,”他开口,声音如同浸过寒潭的水,清冽,也冰冷,“请自重。”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灵堂。
那素颀的背影很快融入殿外的夜色,消失不见。
沈青瓷站在原地,勾过他衣袖的指尖轻轻收拢,捻了捻,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冰冷的触感。
她非但不觉得难堪,反而极轻地笑了一下。
眼里那点因初见美色而燃起的亮光,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更沉静、也更势在必得的东西。
自重?
她一个死了丈夫、无牵无挂的穿越者,字典里哪还有这两个字。
灵堂外,夜还很长。
而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