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几本厚厚的素描本,里面画满了星空。
不是教科书上规整的星座,而是他透过老房子那扇小窗户,看到的、想象出的,一片片自由流淌的星河。
笔触稚嫩却充满灵气,银河倾泻,星云旋转,偶尔还会在角落画一个坐在屋顶上的小小身影,仰着头。
那是他渴望却从未说出口的自由。
另一个秘密,是那封浅蓝色的信。
在他短暂生命的最后一年,某个整理抽屉的午后,他无意间发现了它,夹在一本很少翻动的旧课本里。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写着“沈桉收”。
他好奇地打开,信纸上是稚嫩却工整的字迹,来自隔壁那个总是很安静、眼睛很大、叫林栀的小女孩。
信里是些孩子气的话,说他像星星一样好看,谢谢他的伞和点心,很想一首和他做邻居。
沈桉看着信,愣了很久。
他记得那个小女孩,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小鹿,他递伞给她时,她眼睛红红的,小声说谢谢的样子很可爱。
但他从未想过,会收到这样一封信。
一种陌生的、微甜又慌乱的情绪,在他早熟而敏感的心里弥漫开来。
他把信仔细折好,放回信封,然后塞进了那本他最喜欢的、画着最灿烂星空的素描本夹层里。
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小小的、温暖的秘密。
他没有告诉总是闹哄哄、精力无限的弟弟沈辞。
阿辞大概会笑话他,或者抢过去大声念出来。
他只想一个人珍藏着这点星光。
他其实有点羡慕弟弟。
阿辞活得那么首接,高兴就笑,不高兴就闹,像一团灼人的火焰。
而他,总是被要求“懂事”、“乖”,像一颗被固定在轨道上的星星,连光芒都显得克制。
他偷偷画的那些星空,是他唯一挣脱轨道的方式。
那天下午,本该是阿辞去上那个枯燥的奥数补习班。
阿辞抱着篮球,可怜巴巴地求他:“哥,帮我一次吧,就一次!
我跟大壮他们约好打球了!”
沈桉看着弟弟亮晶晶的、充满渴望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好吧,就一次。”
“哥你最好了!”
阿辞欢呼着,把书包塞给他,像阵风一样跑了。
沈桉背着两个书包,慢吞吞地往补习班走。
他一点也不喜欢那里沉闷的空气。
路过一家新开的书店,他犹豫了一下,拐了进去。
他站在书架前,翻看着一本精美的星空摄影集,完全忘了时间。
等他反应过来,距离补习班下课只剩半小时了。
现在赶过去也毫无意义。
他索性不急了,抱着摄影集,在书店的角落坐下,沉浸在那片浩瀚的星海里。
离开书店时,天色己晚。
他想着回家该怎么跟爸妈解释,心里有点忐忑,但摸着书包里那本借来的摄影集,又有一丝隐秘的快乐。
他抄了近路,穿过那条平时不太走的巷子。
然后,是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以及身体被重重撞击的钝痛。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摄影集里那片绚烂的星云,还有……那封浅蓝色信纸上,小女孩清秀的字迹。
像星星一样好看。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也可以是星星。
可惜,他的星河,还没来得及真正闪耀,就骤然熄灭了。
他永远不知道,那个收到他雨伞的小女孩,十年后会与他的弟弟相遇。
他永远不知道,那封他珍藏的信,会成为弟弟多年无法释怀的心结。
他永远不知道,他渴望的自由,最终以另一种方式,在他的画作于美术馆展出时,微弱地亮起。
他永远不知道,他曾像一颗真正的星辰,虽然沉默,却悄然改变了两个重要之人命运的轨迹。
星辰不语,却见证了一切始末。
那些未能说出口的温柔,未能绽放的光芒,都在时光的缝隙里,化作了另一种形式的永恒。
(沈桉番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