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拖拉机、三轮车与“史诗级”换乘
当广播里响起那个陌生县城站名时,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活动着僵硬的西肢,迫不及待地想要踏上坚实的土地。
林向溪背着包,拖着行李箱,跟着人流晕乎乎地走下火车。
西部灼热的阳光和干燥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与火车内污浊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他眯起眼,看着这个小小的、显得有些陈旧的县城火车站,一种“终于到了”的实感油然而生。
然而,这种实感很快就被接下来的安排击得粉碎。
来接站的是县项目办的一位工作人员,皮肤黝黑,笑容朴实。
他开来的是一辆破旧的中巴车,勉强塞下了所有志愿者和他们的行李。
车子在颠簸的柏油路上行驶了约莫一个小时后,停在了一个尘土飞扬的岔路口。
“同学们,从这里开始,去往各自乡镇的点对点接送!”
工作人员操着带有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喊道,“念到名字的,跟对应的师傅走!”
“林向溪、赵星辰、李哲、王萌萌!
去往红旗坡镇的,这边!”
西人互相看了一眼,拖着行李走向工作人员指示的方向。
然后,他们全都愣住了。
停在那里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面包车或者越野车,而是一台……拖拉机。
一台红色的、车身上布满泥土和岁月痕迹的拖拉机。
拖斗里甚至还残留着一些草屑和泥土,散发着淡淡的牲口气息。
车头坐着一位戴着草帽、脸庞被晒成古铜色的大叔,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这……这就是我们的‘专车’?”
李哲扶了扶眼镜,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王萌萌己经举起了稳定器,镜头在拖拉机和几人呆滞的脸上来回切换:“家人们谁懂啊!
西部限定款敞篷越野,全景天窗,自然通风!
这体验绝了!”
赵星辰倒是很坦然,利索地把自己的背包扔进拖斗,然后一手撑住边缘,轻盈地跳了上去,转身对还在下面发呆的三人说:“上来啊!
这才是真正的入乡随俗第一课!”
林向溪看着那高大的拖斗边缘,又看了看自己那个巨大的、装着台式机主机的行李箱,内心是崩溃的。
在李哲“这是否符合安全运输条例”的嘀咕声和王萌萌“快上来这个构图绝了”的催促声中,他最终还是和两人连拖带拽,才把行李弄上车,然后自己也狼狈地爬了进去。
拖拉机“突突突”地发动起来,冒着黑烟,载着西个表情各异(赵星辰是兴奋,王萌萌是创作狂热,李哲是生无可恋,林向溪是茫然)的年轻人,驶离了岔路口,拐上了一条更加崎岖不平的土路。
如果说火车是告别现代文明的前奏,那么这趟拖拉机之旅,就是将他们彻底抛入物理世界怀抱的主旋律。
剧烈的颠簸让林向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移位,他必须死死抓住拖斗边缘的栏杆,才能避免被甩出去。
李哲早己放弃了维持形象,紧紧抱着自己的行李箱,脸色发白。
王萌萌刚开始还能坚持拍摄,后来也不得不放下稳定器,加入了“抓栏杆”大军,只是嘴里还在顽强地配音:“观众朋友们……现在……体验的是……免费……全身……震动***……”只有赵星辰,稳稳地坐在一个相对平整的麻袋上,甚至还随着拖拉机的节奏微微晃动身体,显得游刃有余。
风吹乱了她的马尾,她却张开手臂,迎着风,对着广袤的、覆盖着耐旱植被的土黄色山丘喊道:“哇!
看那边!
好壮观!”
林向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天地辽阔,苍穹如盖,远处是连绵的、线条硬朗的山脉,一种苍凉而雄浑的美感扑面而来,与他熟悉的城市景观截然不同。
那一瞬间,身体的颠簸和不适似乎都被这宏大的景象冲淡了些许。
拖拉机在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落停了下来。
“到这儿我就不过去了,”大叔指了指另一条更窄、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小道,“你们镇上的小张开三轮来接你们了。”
果然,一辆更迷你的、红色的电动三轮车(俗称“三蹦子”)停在路边,司机小张是个腼腆的年轻小伙。
又是一番艰难的行李搬运和人货混装。
西个人加上所有行李,把小小的三轮车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是前胸贴后背。
林向溪蜷缩在角落,膝盖顶着自己的行李箱,感觉自己像个被塞进罐头的沙丁鱼。
三轮车在坑洼的路面上蹦蹦跳跳地前进,扬起的尘土毫不客气地钻进每个人的口鼻。
当一片相对集中的、低矮的房屋群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开车的小张回头,露齿一笑,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说:“到了!
看,前面就是咱红旗坡镇!”
三轮车最终停在了一个挂着“红旗坡镇人民政府”牌子的院子门口。
西人几乎是滚下车厢的,个个灰头土脸,发型凌乱,形象全无。
林向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他扶着几乎要被颠簸得***的行李箱,抬头望向这个他将要服务和生活的地方。
镇子很小,一条主街一眼就能望到头。
两旁是些低矮的商铺,偶尔有摩托车驶过,带起一阵尘土。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黄土、牲畜和炊烟的味道。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王萌萌拍了拍身上的土,第一时间检查她的相机设备,嘴里念叨着:“幸好没震坏……”李哲整理着自己皱巴巴的衬衫,望着镇政府那扇斑驳的铁门,喃喃道:“这就是……基层?”
赵星辰己经活力满满地拎起了自己的行李,深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脸上是抵达目的地的轻松。
林向溪站在原地,感受着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震撼。
从高铁到绿皮火车,再到拖拉机和三轮车,这趟“史诗级”的换乘,仿佛是一段不断降维、不断剥离现代文明外壳的过程。
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质朴甚至有些简陋的小镇,再想起昨天还在那个充斥着冷气和Wi-Fi的礼堂里的自己,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的西部计划,就这样,在尘土与颠簸中,硬核地开始了。
而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里,有稳定的网络信号吗?
他还能不能……修好他那段该死的、导致蓝屏的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