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夏青,正急得什么样似的,诚惶诚恐地向一个表情严肃的人解释着什么。
看那大腹便便状,当官的。
从周遭人们各式各样的表情中,我隐约感到,我一定是闯下了一宗什么弥天大祸。
听那断断续续注入我耳鼓的议论声中,夹杂着“教育局”、“局长”之类的字音,想必那个一脸严肃的中年人,就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县教育局局长?!
那么,眼前这台乌龟壳,肯定就是他的宝座了。
反正干了,卵大的事!
我佯装镇定,装作满不在乎地朝局长大人那边看过去,顿时就呆了。
我完全被镇住了,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我想,人群一定以为我是因为扑坏了局长大人的车,冲撞了顶头上司而被吓傻了。
夏青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连我自己也差点儿感觉是那样的。
但实际上,那时,我却清醒地意识到,我并没被吓傻。
本少爷的胆子,可从来不会被任何人吓傻的。
我一下子被镇住的根本原因,完全是因为另一个人——那个站在局长大人身旁的女孩,一个我从来未见过的美丽娇娘。
在指手划脚骚动不安的人群当中,那个女孩,亭亭玉立,卓尔不群。
她身材修长,曲线优美。
一条白色小碎花连衣裙,怎么也裹不住那浑身散发的青春气息,令人遐想无限。
腰间的蝴蝶结,随意点缀着些紫花,就仿佛有了生命的灵动,正翩翩起舞。
她乌发垂肩,面庞红润,蓄水含蜜,嫩得似乎有点透明。
尤其是那双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透出一种传神的灵动。
那气质、那神情,令人极想亲近,却又不敢轻易造次……不知别人的感觉如何,反正我就在这刹那间,被那双眼睛给彻头彻尾地征服了。
我算是彻底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慑人心魂”。
记得上大学时,那个言行怪异荒诞不经的文学老教授曾断言:任何一个人的一生,能且只能被另外一个人所征服;同时,其本人能且只能征服一个人。
所有用来征服他人或被他人征服最锐利的武器,便是眼睛。
他的这句“名言”,当时还被我们嘲笑、打趣了好一段时期。
而现在,我忽然觉得,那古怪的老教授,真是个伟大的、不朽的哲人了。
显然,她就是刚才坐在汽车后座的那个女孩。
看着浑身泥水的我,她显得有点慌乱不安,像一个干了坏事的小朋友,眼光中分明含着一种歉疚。
她很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头,小嘴轻轻地抿着,左手食指和拇指捏着蝴蝶结带子,下意识地揉捏着。
就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不由得怒气全消,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也实在有点荒唐和小家子气了。
但很快,我就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昂首挺胸,夸张地保持着一种挑衅与不羁的神态。
我倒要看看,这位至尊长官,威风八面地有错在先,对我又能怎么样。
心里还暗自给自己打气,本少爷可不是吃素的,弄不好,定要让他下不了台。
才不怕他以后给我小鞋穿呢。
班还没开始上,就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大不了不教这劳什子书,回家帮我哥养兔子去。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令我相当失望。
长官一副根本无意与我发生“战斗”的姿态。
只是向身旁的马校长低声询问了几句什么,随后又侧身交待了那女孩几句——显然,他与那女孩关系非同一般。
最后,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盯了我一眼,朝司机一招手,便神态自若地钻进乌龟壳,走了。
这倒令我有点尴尬,也有点沮丧。
心想,沮丧的终极感觉,也许就是一个武士全神贯注作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时,而对手却表现出一副根本不屑与你交手的姿态,便扬长而去了。
马校长倒是很通情达理,忙热情地走过来打着招呼。
“聂怀志老师吧?
真对不起,第一次来我们学校,就发生了这么令人不快的事,幸亏没伤着什么。
刚才谢局长要我代他向你表示歉意,他并没有怪罪你。
这是个误会嘛,误会!
哈哈…… ”马校长的这份热情,令我感到了一丝温暖。
不过,我心里却是恨恨的。
呸,虚情假意,官气十足,明明酿成了车祸,却说什么误会。
鬼才知道那鸟谢局长表示了歉意呢——当面为什么不跟我好好“歉意”一下?
摆什么臭架子,本少爷可不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