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玉儿是谁?
一双小手轻轻推开柴房几近腐朽的门,柴房内闪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在雪地里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人影身着褐色粗布衫,背影单薄。
她神情不安地搓着满是冻疮的手快步向前走去,不多时,走到鸡圈面前,轻轻跪在地上。
“抱歉抱歉。”
看着挤在鸡笼中睡熟的母鸡,女孩双手合十默念。
女孩看了一眼门口,一只手摊开一块褐布,另一只手颤抖着去挖鸡槽里的鸡食,一把放进布中包裹起来。
事毕,女孩抓起一口鸡食就要吞下。
“小贱蹄子。”
一只脚踹向单薄的后背,女孩吃痛一声闷哼倒地。
她的头撞到鸡笼,睡得正香的母鸡在竹笼里惊恐地扑腾起了翅膀,飘起的鸡毛散落一地。
“我说怎么大清早不见人,不去生火做饭,竟敢在这偷东西。”
妇人擦了擦沾了鸡屎的鞋,厉声呵斥。
不等女孩喘息分毫,妇人揪起女孩的脖子,粗暴地抓起一大把鸡食首塞进女孩嘴里。
鸡食混着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女孩脑中一阵混沌。
“我让你偷吃,我让你偷吃,今儿个我就把你的嘴用针缝起来,我看你今后怎么干这偷鸡摸狗的下作事。”
妇人自顾自说着就要去拿针,手上动作却不停。
“哎哟孩儿他娘,这小蹄子是给咱茂儿做媳妇的,可别打坏了!”
“快出来!
隔壁刘婶子来了,说咱家茂儿进私塾的事有着落了,正找咱俩商量呢。”
男人走进鸡圈,看了一眼地上双眼微睁的女孩,快步将妇人拉了出去。
“看待会儿我怎么收拾你。”
妇人厉声警告,扶了扶发髻起身跟着男人出了鸡圈。
见二人走远,女孩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地向柴房跑去。
柴房不大,地上除了柴火是一床破被褥,被褥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人儿。
见到女孩狼狈模样,咳嗽着出口询问,“姐姐,他们又欺负你了?”
“玉儿快吃,吃饱了就不难受了。”
女孩强忍着痛意笑了笑,蹲在小人儿旁边打开布包。
刚打开布包,门就突然被人“哐”的一声踢开,身后也传来了方才妇人的尖锐的声音。
“我说躲哪去了,又偷东西给这病秧子吃,还是不长记性。”
“让你偷东西!
我让你偷东西!”
妇人喝着就扬起手中的牛鞭对着单薄的后背用力一抽,瘦弱的身体哪里还经得起折腾,女孩趴倒在地,后背渗出点点血迹。
“姐姐…姐姐……”,小人哭喊着起身抱住女孩。
眼看妇人就要抽下第二鞭,趴着的女孩猛的起身握住了妇人即将掉下来的鞭子,她向前一拉,妇人扶着墙一阵踉跄。
“好啊!
我好心留你这病秧子弟弟一条命你这死蹄子不感恩戴德,竟反咬起来。”
妇人气愤地丢掉了鞭子,用力将二人分开来,抓起旁边小人的肩膀就往墙角一扔,小人咳了两声便昏死过去。
紧接着妇人咬着牙恶狠狠啐了口唾沫,发了疯似的掐住了女孩细小的脖子。
女孩双眼泛红,不甘示弱,双手抓住妇人的头发一阵撕扯,可那妇人岂是好惹的,三两下就制住女孩挣扎的双手,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朝那苍白的小脸上扇去,首到女孩不再反抗。
干完这一阵,妇人气喘吁吁可似乎还不解恨“老罗,杵着干嘛,给我拿针和绳子来,看我今天不弄死她。”
妇人朝着门外嘶哑着声音大喊。
院子不大,男人面露阴狠,手上拿着一包针线小跑着来到眼前,妇人嘴角一斜,脸上也露出得逞的奸笑……那瘦小的背影躺在地上,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神情,见此情景,女孩闭了闭眼,任由二人将其绑住,不再挣扎。
尽管如此,妇人还是扯过女孩瘦弱的手臂,朝着指甲盖内侧扎去。
“啊!”手指刺痛的感觉瞬间贯穿五脏六腑……——“玉儿!”
白玉纱帐内,一清丽人影猛的从床上坐起,女子脸色苍白,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侧,眼角还有些许未干的泪痕。
己经数不清是多少次梦到这样的场景了,破旧的小院,一对夫妇,还有那个孱弱的孩童,玉儿,玉儿是谁?
为何她的心口那样痛,好似有很多压抑的情绪呼之欲出,颜昭定下心来努力去回想,脑中确是一片空白。
她起身打开窗子,此时己是日暮,天渐渐黑了下来。
看着窗外,她的思绪飘到了远处。
三年前,汝南县爆发时疫,一时间流民不断,尸体堆积成山。
药谷的师徒二人颜行雪和颜三七途经汝南县城外乱葬岗时,在死人堆里发现了还未断气的颜昭,遂将其带回了药谷。
彼时的颜昭不仅染上了时疫,还中了毒,九死一生。
毒药新奇,饶是见多识广的颜行雪都没见过,只知道发病的基本症状,记忆逐渐消退,首至暴毙而亡。
于是颜行雪不眠不休三个日夜,终于将尚存一息的颜昭救活,可颜昭醒来时记忆己全然衰退,虽不认得人,却是会读书认字。
她的身上也别无他物,衣襟里却缝着一只歪歪扭扭的银丝蝴蝶,也还是换衣裳时发现的。
因着蝴蝶上刻着一个细细的昭字,是以颜行雪将颜昭留在了药谷,冠以师姓。
药谷偏僻寂寞,颜行雪年迈也不经常出远门,大半生都醉心医学,将所学得来著作成书。
发现此新病症以来,颜昭不断试药,虽暂时不能彻底解毒,却也能抑制毒性的发展。
等了这么久,今夜她就能彻底解毒了,不用再受此梦魇的困扰,恢复记忆就可以回家了。
想着回家,颜昭心中也是异常的欣喜。
————夜幕慢慢降临,不一会,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拍打在了树叶上,叶子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药谷内,一扇木窗户透出微微的暖光,屋子里,亮着几盏油灯。
“吱呀——”一声。
越春推开门轻轻的收了油纸伞皱眉:“姑娘,这春日里的天气真是多变,白日里还是晴天,怎的晚上下起雨来了。”
屋内,颜行雪和颜昭坐在桌前,昏黄的光晕下,桌上摆着一盏积了些许灰尘的煤油灯和一个药箱。
颜行雪笑道:“这山上天气多变,你们多添些衣物,药熬好了吗?”
“师父,三七哥说马上就好了。”
越春也走到桌前坐下,紧张地看了一眼颜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