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穿堂风从门缝钻进来,带着秋夜特有的潮湿寒意,竟推着沈安宁的魂体向门口荡去。
这突如其来的外力让她惊惶——魂体像片羽毛般不受控地滑向门板。
就在即将撞上的瞬间,她本能地蜷缩,却发现身体径首穿透了木质门板,如同穿过一道冰凉的水幕。
门外走廊的空气流动着不同的温度。
她悬浮在昏暗的光线里,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空间的存在。
不再是停尸间里死寂的凝滞,这里的空气有着微妙的流向。
她试探着舒展意识,不再试图用力“推动”自己,而是学着顺应这股流动——像一片叶子找到溪流的方向般,任由魂体被带着往前飘去。
她如同被气流裹挟的尘埃,飘出了停尸间。
走廊声控灯随着她的掠过忽明忽暗。
首到出了殡仪馆大门,她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她能毫无阻碍地穿透紧闭的玻璃门,能看到路边流浪猫身上缠绕的微弱阴气,甚至能听到不远处十字路口醉汉的呓语。
可她碰不到任何东西,路边的长椅、卖夜宵的推车、甚至飘落的梧桐叶,都能径首穿过她的身体。
她漫无目的地浮游在街头,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失去了鲜活的色彩,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无声流动的轮廓。
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漆黑的裙摆和那一抹唯一的亮色——红领结,在都市暧昧的灯光下,这身曾经代表着身份与财富的校服,此刻只显得无比诡异和孤独。
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橱窗里透出的白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她下意识地靠近了些,店内的电视正在播放夜间财经新闻,屏幕上赫然出现了父亲沈振宏那张熟悉而严肃的脸——他穿着笔挺昂贵的手工西装,正对着镜头,语气平稳地说着“沈氏集团将继续坚定不移地推进城东项目……”。
然而,就在沈安宁飘近橱窗的瞬间,那电视屏幕突然像是受到某种干扰,猛地闪烁起大片的雪花点,滋滋作响的刺耳杂音甚至盖过了新闻播报员清晰的声音。
父亲那张严肃冷静的脸在跳跃的雪花中扭曲、变形,最终破碎不成形。
店员疑惑地拍了拍电视机外壳,又弯腰检查了一下信号连接线,一脸莫名其妙。
沈安宁并未意识到,这异常的干扰与她此刻非人的状态有关,只是看着屏幕上父亲破碎的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却没有眼泪可流。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摔破膝盖,爸爸会蹲下来吹着伤口说“安宁最勇敢”;想起哥哥会把她举过头顶,让她够到书架顶层的童话书。
那些温暖像褪色的照片,在此刻的冰冷现实里,显得格外讽刺。
她失魂落魄地继续浮荡,不知不觉飘到一条老街的入口。
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好几盏,光线昏暗,只有几家经营到很晚的小店还从门缝里透出些许微弱的、暖黄色的光。
那抹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暖意,像无边黑暗里偶然闪烁的一点火星,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气味,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漫无目的的脚步,悬浮在巷口的阴影里,茫然地望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