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漫长的暗恋
南城的夏天黏湿燥热，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
他刚打完一场架，或者说，刚被几个看他不顺眼的“正统”少爷们围堵在巷子尽头。
校服衬衫的扣子被扯掉几颗，嘴角破了，渗着血，颧骨处一片青紫。
他靠着斑驳潮湿的墙壁，面无表情地擦掉嘴角的血渍，眼神是少年人不应有的沉寂和狼戾。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像凉风般灌入了这条阴暗的巷子。
他抬头。
巷口，阳光刺眼。
几个穿着同样校服、但明显家境优渥的少年男女嬉笑着走过。
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格外耀眼的少年。
皮肤白皙，眉眼弯弯，笑容干净得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仿佛自带光芒，瞬间照亮了这污浊的角落。
他正侧头和同伴说着什么，神采飞扬，整个人像一颗滚烫的小太阳，散发着无忧无虑的热量。
那是陆斐。
顾家司机老王的儿子王思诚，那个总沉默跟在顾沉舟身后、替他挡住不少明枪暗箭的保镖，曾指着远处被众人围绕的陆斐，小心翼翼又带着羡慕地对他说：“那是陆家的小少爷，陆斐，人缘顶好的。”
顾沉舟知道陆家，南城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
而他自己，不过是顾家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流落在外，偶尔才能见到生父的面孔，像一件多余的垃圾被扔在这所贵族学校，受尽白眼和欺辱。
他看着陆斐说笑着走远，那光芒太盛，刺得他眼睛生疼，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心底却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扎了根。
那是混杂着自卑、不甘、和一种强烈到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的复杂情绪。
那样明媚、温暖的人，和他这种活在阴沟里的人，是两个世界。
他记住了那个名字，陆斐。
也记住了那道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光。
之后，顾沉舟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陆斐。
看他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引得全场尖叫，看他文艺汇演时在舞台上弹钢琴闪闪发光，看他身边永远围着形形***的朋友，看他笑得没心没肺，仿佛人生从无阴霾。
而顾沉舟，永远是角落里那个沉默的影子。
穿着华丽的校服，成绩优异却格格不入，用冷漠和拳头筑起保护自己的外壳。
他和陆斐最近的距离，可能只是在拥挤的走廊擦肩而过，或者在同一间教室考试时，他坐在最后排，看着前排陆斐和同桌低声交谈的背影。
那时陆斐的世界很大，朋友很多，热闹非凡。
而陆斐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顾沉舟的位置。
转机发生在他考上大学那年。
顾家嫡出的儿子意外身故，人丁单薄的顾家终于想起了他这个流落在外的血脉，以一种施舍般的姿态将他接回，承认了他的身份。
他从阴暗的角落，被强行推到了聚光灯下，尽管这光并不温暖，反而带着审视和算计。
他选择了和陆斐同一所大学。
当他以顾家继承人的新身份踏入校园时，陆斐己经是学校里风云人物。
家世、样貌、性格，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顾沉舟以为，他终于可以离那道光近一点了。
然而，他很快发现，陆斐的身边，早己有了一个固定的身影——林晟。
林晟和陆斐是世交，长相俊朗，成绩优异，是学生会会长，同样家世出众，和陆斐站在一起，堪称金童玉郎，般配得刺眼。
陆斐看向林晟的眼神，是顾沉舟从未见过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和依赖。
他会为林晟占座，会笨拙地给打篮球的林晟递水，会因为林晟随口一句夸奖而开心一整天。
顾沉舟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
以前他只是远远看着太阳，现在他走到了阳光下，却发现太阳的光芒早己心有所属，温暖着另一个他无法企及的人。
他依旧沉默，依旧优秀，凭借顾家的资源和自己的手腕，很快在大学里崭露头角，成为别人口中不好惹的“顾少”。
他有了自己的圈子和追随者，但他最常做的，还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陆斐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围着林晟打转。
他会“偶然”出现在陆斐常去的图书馆楼层，会“恰好”选上和陆斐一样的选修课，会在他打篮球时，默默坐在观众席的角落。
他看到陆斐为林晟笑，为林晟哭，为林晟和别的女生走近而暗自神伤。
他看着陆斐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于林晟一人身上。
而他顾沉舟，始终是个局外人。
一个藏在阴影里，贪婪又克制地窥视着阳光的旁观者。
大二开始，他便接受顾家安排，开始管理家族生意，他做生意极有天赋，眼光独到锐利，那里是他散发光芒的主战场，也是他证明自己的唯一机会，他淬火成长，就为了能登上最有实力的位置，离他的太阳再近一点！
这份长达数年的暗恋，从一开始就写满了不对等。
他是地上卑微的泥，陆斐是天边皎洁的月。
后来他成了能与之比肩的云，却依旧只能看着月光，温柔地洒向另一片土地。
这份求而不得，经年累月，早己深入骨髓，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后来，他们毕业了，陆家却遭遇危机，林晟选择出国、陆斐心灰意冷时，顾沉舟才会毫不犹豫地递上那份婚姻协议。
他用一个商业联盟的借口，为自己编织了一个长达七年的美梦。
他以为时间能改变一切，以为真心能换来真心。
却不知，有些人，有些光，注定只能仰望，一旦试图握在手中，只会被灼伤，最终，梦醒成空。
高中时那个巷口的惊鸿一瞥，或许就早己预示了这场漫长暗恋的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