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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像一根细针，刺破了苏念最后的侥幸。

“您的账户余额为：3.72元。”

她站在锈迹斑斑、仿佛随时会倒塌的动物园铁门前，初夏的风带着山林特有的湿润草木气息吹来，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沉重。

手机屏幕上，除了那条余额短信，还有十几条未读微信和三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同一个名字——“王经理”，那个声音甜腻、催债手段却如附骨之疽的信贷员。

眼前的一切，就是外婆留给她的全部“遗产”——“山海动物园”。

高大的铁门上方，西个饱经风霜的隶书大字勉强可辨，缠绕其上的藤蔓枯了又生，更添几分破败。

透过铁门的缝隙，能看到里面荒草丛生的广场，以及远处几栋外观陈旧、墙皮剥落的馆舍。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这里不像一个曾经对外开放的动物园，更像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废墟。

一个月前，刚参加完毕业答辩的苏念，接到了母亲从国外打来的越洋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念念，外婆……走了。

她留了样东西给你，在老家云岭市郊，叫‘山海动物园’。”

母亲顿了顿，“我知道你刚毕业工作难找，还欠着……那些钱。

或许把地方卖了，能解你燃眉之急。”

卖掉？

苏念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年头，谁还会买一个位于偏僻市郊、听起来像上世纪产物的破旧动物园？

然而，当她真正站在这里，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里那点微弱的“或许能卖点钱”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这地方，白送恐怕都没人要。

“呼……”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的酸涩与无力一并吐出。

从背包最里层摸出一把古朴的黄铜钥匙，钥匙上刻着模糊的云纹，冰凉沉重。

这是前几天一个自称是外婆老友的律师亲自送到她租住的小屋的。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沉闷的响声，随即是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苏念用尽力气，才将沉重的铁门推开一道足以让她侧身通过的缝隙。

门内的世界，与门外仿佛是割裂的。

空气中的草木气息更浓了，还混杂着泥土、苔藓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洁净的味道。

广场上的地砖缝隙里，青草顽强地探出头，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肆意开放。

阳光透过高大乔木茂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这里并非毫无生机，只是这种生机，带着一种原始的、未被管理的野性。

她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轮子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噪音，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按照律师给的简易地图，她朝着广场后方一栋看起来像是办公兼居住的二层小楼走去。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旁边的灌木丛里传来。

苏念瞬间停下脚步，心脏微微一紧。

这地方……不会有蛇吧？

她紧张地望过去，却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圆溜溜、黑宝石般清澈，带着几分警惕，又掺杂着更多好奇的眼睛。

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棕灰色相间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她从未见过的动物，体型像一只放大的猫，脸似狐又似浣熊，耳朵短圆，鼻子湿漉漉的。

小家伙歪着头打量她，鼻子轻轻抽动，似乎在辨认她的气味。

苏念愣住了。

她本以为这里早己动物绝迹，没想到居然还有“居民”。

这是……小熊猫？

又好像不太一样。

她试着放缓呼吸，尽量不做出任何可能惊吓到它的动作，轻声说道：“你好呀，小家伙。”

那小东西似乎听懂了，犹豫了一下，竟然从灌木丛后完全走了出来。

它步履悠闲，尾巴蓬松，走到离苏念两三米远的地方，后腿一屈，竟然首接坐在了地上，然后……毫无征兆地朝她露出了毛茸茸的、柔软的肚皮。

苏念：“？？？”

这是……在撒娇？

求抚摸？

还是某种她不懂的动物礼仪？

她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这个一身债务、前途渺茫的落魄毕业生，难道看起来很像一个合格的饲养员吗？

她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小步。

那小东西没有躲闪，反而喉咙里发出了满足的、细微的咕噜声，黑亮的眼睛眯了起来，一副毫无防备、任君采撷的模样。

苏念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

连日来的焦虑和疲惫，似乎被这个小家伙毫无缘由的信任短暂地驱散了。

她蹲下身，没有贸然去摸它，只是保持着这个安全的距离，与它对视。

“你叫什么？

怎么会在这里？”

她轻声问，明知不会有回答。

小家伙只是翻了个身，用侧脸蹭了蹭温暖的地面，姿态慵懒至极。

苏念被它逗笑了，摇了摇头，站起身，准备继续往小楼走。

她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思考这烂摊子该如何处理。

然而，她刚走出几步，就感觉裤脚被什么东西轻轻拽住了。

低头一看，那只“小熊猫”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正用两只前爪抱着她的裤脚，嘴里发出“嗯~嗯~”的、类似幼犬的哼唧声，眼神里充满了……依恋？

苏念试着轻轻动了动腿，小家伙抱得更紧了，还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拖拽。

“你要带我去哪里？”

苏念鬼使神差地问道，竟然真的跟着它小小的力道，偏离了通往小楼的路，转向一条被荒草半掩的小径。

小径通往动物园的深处，两旁的馆舍更加老旧，有些笼舍甚至空空如也，积满了落叶。

越往里走，那种奇特的、古老洁净的气息越发明显。

最终，小家伙在一个看起来像是鹿苑的区域前停了下来。

这里的围栏低矮，里面草木丰茂。

在几棵高大的银杏树下，苏念看到了一抹极其显眼的白色。

那是一只……鹿？

它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体型优雅修长，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绿意融为一幅古画。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头顶的角——本该是美丽分枝鹿角的位置，左边的那只却齐根断裂，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疤痕，右边的那只虽然完好，却也光泽黯淡。

它察觉到苏念的到来，缓缓转过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如同最纯净的琥珀，温润、平和，却又深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疲惫。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念，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

苏念的心，像是被那眼神轻轻撞了一下。

就在这时，屋檐上传来一声懒洋洋的猫叫。

“喵——”苏念抬头，看见一只通体雪白、唯有尾巴尖带着一点墨色的猫咪，正优雅地蹲在鹿苑旁的房檐上。

它碧绿色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正居高临下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智慧目光，打量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白猫舔了舔爪子，慵懒地开口，发出的却不是猫叫，而是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些许沧桑感的中年男声：“新来的？

身上……有‘她’的味道。”

“！！！”

苏念猛地后退一步，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猫……猫说话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白猫，又看了看脚下依旧抱着她裤脚撒娇的“小熊猫”，再看向鹿苑中那只气质非凡、断角的白鹿……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外婆留下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动物园。

而她的人生，从推开那扇铁门的那一刻起，己经走向了一条完全未知的、光怪陆离的岔路。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