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关小黑屋
沉重的木门被罗有福用尽全力摔上，震得土墙簌簌落灰。
隔绝了外面妹妹们惊恐的哭声和母亲压抑的抽泣，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光亮。
狭小、潮湿、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杂物腐朽气息的空间，瞬间将罗小英吞噬。
这是罗家堆放农具、破烂和冬天存红薯的地窖入口旁边，一个不足两平米、没有窗户的杂物间，俗称“小黑屋”。
前世，罗小英因为试图逃跑被抓回来后，就是在这里被关了整整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差点丢了半条命。
没想到，重生的第一天，她又被关进了这里。
原因，同样是反抗。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伸手不见五指。
罗小英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墙，缓缓滑坐在地上。
地上的泥土冰凉刺骨，混杂着草屑和不知名的虫豸。
她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
手腕上被父亲勒出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喉咙因为刚才的嘶喊而干涩发紧。
身体上的不适远不及心里的冰冷。
父亲那淬毒般的眼神，母亲绝望的哭泣，还有梁婆子离开时那充满恶意的诅咒，像无数根细针，反复扎刺着她的神经。
她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愤怒。
不仅仅是因为她忤逆了他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更重要的，是梁家那点“聘礼”——虽然只是一小袋粮食和两块布，但对于穷得叮当响、常年青黄不接的罗家来说，无异于一笔“横财”。
而且，把女儿早点嫁出去，不仅能省下一个人的口粮，还能在亲家那里得到一点帮衬（尽管梁家刻薄，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在父亲眼里，她罗小英，就是一件可以换取实利的货物，她的意愿，不值一提。
“赔钱货”、“不知好歹”、“忤逆不孝”……这些标签，前世就像枷锁一样牢牢焊在她身上。
这一世，她亲手把这枷锁砸了个粉碎，却也彻底激怒了掌握着她命运的“主人”。
黑暗和寂静放大了感官。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听到外面院子里父亲罗有福暴怒的的咆哮和摔打东西的声音，听到母亲王桂花低低的、持续的哭泣，还有妹妹们被吓得噤若寒蝉的细微啜泣。
“让她死在里面！
谁也不准给她送水送饭！
我看她能硬气到几时！”
父亲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嘶吼，穿透薄薄的门板，狠狠砸在罗小英心上。
“有福……她……她还小……饿坏了身子……”母亲微弱地哀求着。
“小？
十岁了还小？
我看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都是你惯的！
慈母多败儿！
再敢求情，连你一起关进去！”
父亲的斥骂毫不留情。
母亲的哭声更低了，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罗小英闭上了眼睛。
前世被关在这里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无助和怨恨，再次席卷而来。
饥饿、干渴、寒冷、黑暗，还有对未知惩罚的极度恐惧，足以摧毁一个孩子的意志。
前世，她就是在这样的绝望中屈服了，认命了。
但这一次……黑暗中，罗小英缓缓抬起头。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像两颗在深渊里燃烧的寒星。
屈服？
认命？
不！
前世八十年的苦难磨砺出的，不仅仅是累累伤痕，更有磐石般的意志。
这点黑暗和饥饿，比起梁家那暗无天日的几十年、比起儿子们嫌恶的眼神、比起临终前那份刻骨的孤寂，又算得了什么？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和怨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需要思考，需要保存体力。
梁家那边，梁婆子睚眦必报，丢了这么大面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可能会在村里散布谣言，败坏罗小英的名声，让罗家更难立足，甚至可能利用她家在村里那点影响力，给罗家穿小鞋。
父亲罗有福，此刻正在气头上，关禁闭、饿肚子只是开始。
等他冷静下来（或者梁家施加了更大的压力），他会怎么做？
再次强迫她认下亲事？
还是像前世她逃跑后那样，毒打一顿，彻底打服？
或者……更糟？
罗小英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父亲会不会为了平息梁家的怒火或者换取更大的利益，干脆把她……卖了？
这个年代，偏僻的山村，买卖人口虽然犯法，但暗地里并非没有。
尤其是女孩，被父母“送”给更偏远、更穷的地方当童养媳，或者卖给某些有“特殊需求”的人家，换一笔救命粮，并不罕见。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不，她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必须想办法！
必须在父亲做出更极端的决定之前，离开这里！
离开罗家！
可是，怎么离开？
门被从外面锁死了。
这间屋子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厚重的木门，连个透气的缝隙都没有。
窗户？
根本没有。
她一个十岁的孩子，赤手空拳，怎么破门而出？
逃跑需要体力。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体力。
前世被关了三天，出来时几乎虚脱。
这一世，她不能再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食物和水……母亲会偷偷送来吗？
罗小英心里没底。
母亲懦弱，惧怕父亲，前世虽然心疼她，跪地哀求，但最终也没敢违逆父亲的意思偷偷送吃的。
这一世，她反抗得更激烈，父亲的态度更凶暴，母亲还敢吗？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罗小英在黑暗中摸索起来。
墙壁是夯实的泥土，很硬。
地面是压实的泥地。
墙角堆着一些破旧的箩筐、断裂的扁担、生锈的农具。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尖锐的东西，一点点摸索着。
突然，她的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光滑的硬物。
她心中一动，仔细摸了摸，是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
大概是以前随手丢在这里的。
罗小英心中一喜。
有碗，就有希望！
她继续摸索，在墙角一个破箩筐下面，又摸到一小块硬邦邦、表面粗糙的东西。
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土腥味。
是红薯干！
大概是去年冬天遗漏在这里的，己经变得像石头一样硬。
虽然又干又硬还发霉，但这在此时，无异于救命稻草！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硬得硌手的红薯干放进破碗里。
然后，她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木门上，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父亲暴怒的咆哮似乎平息了一些，大概是骂累了。
院子里传来他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母亲和妹妹们的身影消失了，大概是被赶回屋里了。
罗小英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黑暗中没有参照，只能凭感觉估算。
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偶尔几声狗吠和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她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破碗的边缘，对准木门下方那条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门缝。
“哐啷……”极其轻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罗小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外面没有任何反应。
大概是声音太小，又或者父亲己经回屋了。
她松了一口气，慢慢将碗挪开。
只见门缝下方，漏进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那是月光。
同时，一股带着夜晚凉意的、微弱的空气流动了进来。
成了！
虽然只有一条头发丝般的缝隙，但这意味着空气可以流通，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利用这条缝！
罗小英立刻趴在地上，将嘴凑近那条缝隙，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自由的空气。
干渴的喉咙得到了一丝微弱的滋润。
然后，她拿起那块坚硬如石的红薯干，凑到门缝下，开始用尽力气，一下，又一下地，用碗的边缘去砸，去磨！
她要把它弄碎！
细小的碎屑簌簌落下。
她小心地用手接住，一点点收集在破碗里。
每一下敲击都极其轻微，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
黑暗中，只有这微不可闻的敲击声，和女孩眼中那永不熄灭的、倔强的火光。
活下去！
不管多难，一定要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出路！
才能彻底改变这该死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