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是保洁阿姨记岔了,或者另有我们不知道的缘由。
我甩甩头,试图把那份不适感连同三楼走廊的晦暗一起暂时抛开。
一楼楼梯拐角有个小卖部,窗口不大,货品倒是齐全。
守着柜台的是个面色黝黑、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我买了根烤肠和一瓶矿泉水,价格确实比山下贵了些,烤肠涨了五毛,水涨了一块。
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林里,物资运输不易,这点溢价倒也说得过去。
午饭后,阳光正盛,晒得人有些懒洋洋的。
我们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带队的是经验丰富的芦老师,他皮肤黝黑,眼神锐利,一望便知是常年在野外跑的人。
他再次强调了安全纪律,尤其指了指远处那片郁郁苍苍、界限模糊的原始次生林带,语气严肃地告诫我们绝对不要擅自进入。
“咱们今天下午的任务,是熟悉周边林区,采集一些常见的植物和真菌标本,注意辨识,尤其是蘑菇,不认识的、颜色鲜艳的绝对不要碰!”
芦老师挥了挥手里的标本袋,“好了,跟我来。”
队伍沿着林场驻地后方的一条土路向山上进发。
路两旁是次生林和人工林的混合地带,树木不算特别粗壮,阳光能很好地透下来,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鸟鸣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松针、腐叶和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
同学们很快散开,兴奋地低头寻找着目标,不时传来发现某种奇特植物或一丛蘑菇的惊呼声。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融入这愉快的氛围里。
可没走多远,那种下车伊始的沉重感又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
明明是在上山,我却感觉像是背着一副无形的重担,每一步都比旁人更吃力。
呼吸又开始变得有些急促,胸口发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沾湿了鬓角。
山林里的寂静,在这种状态下被无限放大。
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远处同学的谈笑声,似乎都隔着一层无形的膜,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唯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声,异常清晰地鼓动着耳膜。
我刻意落在队伍后面,假装对路边一丛普通的蕨类产生了浓厚兴趣,蹲下身,用采集袋掩饰着自己的不适。
“陈泉,又不行了?”
余阳回过头来喊我,嗓门依旧洪亮,“你这小身板,得练啊!”
我冲他摆摆手,勉强笑了笑:“没事,系个鞋带。”
挣扎着站起来,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我扶住旁边一棵树的树干,树皮粗糙冰凉的感觉透过掌心传来,稍微拉回了一些涣散的神智。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刚才手掌按住的树干部位。
那是一片阴湿的背光处,树根虬结,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腐烂的落叶。
就在一堆褐色的枯叶和白色真菌之间,一点异样的色彩抓住了我的视线。
那是一种……极其暗沉的、近乎发黑的深紫色。
我鬼使神差地拨开表面的落叶。
下面露出的,是几朵形态奇特的蘑菇。
它们不像平时见过的任何一种菌类,菌盖不大,但厚实得有些怪异,表面不是光滑的,而是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微的、仿佛天鹅绒般的绒毛,正是这层绒毛,在晦暗的光线下呈现出那种近乎吞噬光线的、幽深的紫黑色。
更让人心里发毛的是,它们的菌柄异常短粗,几乎是紧紧贴着地面生长,牢牢抓在腐殖土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固执和……阴森。
我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想查一下这是什么品种,却发现屏幕左上角显示着“无服务”。
山林深处,信号果然断绝了。
“看什么呢?”
芦老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用脚拨拉了点落叶,遮住了那几朵诡异的蘑菇。
“没……没什么,好像看到个奇怪的虫子。”
我掩饰道,心跳得厉害。
芦老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扫了扫那片地,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催促道:“跟紧队伍,别掉队。
这山里岔路多,容易迷路。”
我连忙点头,跟上大家的脚步。
可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棵树下。
落叶覆盖,似乎什么都没有。
但那抹幽暗得近乎不祥的深紫色,却像一枚冰冷的烙印,清晰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它们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长成那样?
还有,我身体这莫名加剧的、几乎要将我压垮的虚弱感……我抬头望向密林更深处,那里的树木愈发高大,枝叶交错,遮天蔽日,光线迅速变暗,仿佛通往另一个更加古老、更加沉默的世界。
这片清寻山,绝不像它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