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盐粒换生机
砰!
砰!”
粗暴的踹门声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震得破败的茅草屋簌簌发抖,腐朽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
王癞子那充满恶意和贪婪的咆哮穿透风雨,像冰冷的铁锥,狠狠凿在张远紧绷的神经上:“听见没有,废物!
别给老子装死!
明天!
就是明天!
见不到银子,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狗窝!
把你拖去黑矿里当狗!
骨头敲碎了熬汤!”
张远蜷缩在冰冷渗水的草铺上,裹着那床毫无暖意的破絮,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
一半是高烧未退的寒战,一半是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愤怒。
胃袋在持续不断的抽搐中发出空洞的鸣叫,仿佛里面有只手在狠狠攥紧、撕扯。
强烈的饥饿感混杂着恐惧和眩晕,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呐喊,在纷乱嘈杂的记忆碎片中骤然清晰,压倒了所有关于前世今生、身份错位的迷茫。
求生的本能像狂野的火焰,瞬间烧干了恐惧的寒冰。
他猛地坐起身,剧烈的动作牵扯着虚弱的身体,一阵天旋地转。
不行,食物!
必须先找到吃的!
他用尽力气撑住同样冰凉潮湿的土炕边缘,喘息片刻,驱散眼前的黑雾。
昏暗的光线下,他再次扫视这间穷徒西壁的屋子——瘸腿的破桌,歪斜的长凳,角落堆放的一点引火用的干草…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墙角一个蒙着厚厚灰尘、几乎被遗忘的粗陶瓦罐上。
一丝微弱的记忆碎片闪过脑海——似乎是很久以前,原主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点粗盐,因为苦涩难以下咽,被随意丢弃在了角落。
盐?!
张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作为化学老师,他太清楚盐的重要性了!
不仅是调味,更是维系生命电解质平衡的关键!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落后的时代,盐,几乎是硬通货!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动作因为虚弱和高烧而显得笨拙踉跄。
顾不得灰尘呛人,他一把掀开沉重的瓦罐盖子。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苦涩咸味的怪味扑面而来。
罐底,果然躺着一些东西。
但绝不是他想象中的细腻雪白。
那是半碗粘结成块的、混杂着泥沙草屑、颜色暗淡发黄发褐、如同劣质土坷垃一样的玩意儿——这就是所谓的“粗盐”,是这个时代普通百姓能接触到的、未经提纯的矿盐或劣质海盐。
张远伸手捻起一小块,指尖传来粗糙冰凉的触感。
他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
“呸!”
一股难以形容的苦味、涩味、甚至带着点土腥铁锈的怪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得他差点呕吐出来。
杂质太多了!
氯化钠的咸味被无数杂质严重污染。
就是它了!
张远的眼神却更加灼热。
他需要的,正是这最基本的原料!
他强压下恶心感,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肮脏的盐块全部倒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麻布上。
然后,他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门口。
屋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己经转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冷雨。
他拿起一个缺了口、但还算完好的陶盆,毫不犹豫地将它伸出门外,冰冷的雨水迅速在盆底积聚。
捧着沉甸甸的雨水盆回到屋内,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操作。
第一步:破碎。
他找了一块还算趁手的石头,将那些粗糙坚硬的粗盐块小心地敲碎、碾磨成尽可能细小的颗粒。
这个过程消耗了他不少力气,额头上很快渗出了虚汗,手臂酸软。
第二步:溶解。
他将磨碎的粗盐末全部倒入盛有雨水的陶盆中。
浑浊的盐水散发出更浓重的异味。
他找来一根细长的树枝,用力地搅拌,让盐分尽可能溶解到水中。
浑浊的液体颜色愈发难看,漂浮着许多肉眼可见的泥沙、草屑等固体杂质。
第三步:过滤!
这是关键!
张远的目光在屋内逡巡。
最后,他盯上了自己身上那件同样破旧、但相对还算细密的里衣。
他毫不犹豫地用力撕下一大块相对完整的布料,将其展开,绷紧覆盖在另一个陶罐的口上,形成一个简易的过滤装置。
他端起溶解了粗盐的浑浊雨水,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倾倒在这块充当滤布的破布上。
浑浊的污水渗透布料流淌下去,而沙子、草屑、各种不溶于水的杂质,则被留在了布面上。
一次,两次… 他不断地将初步过滤后的盐水再次倒回破布上,进行着简陋却必要的二次甚至三次过滤。
每一次过滤,布面上的残留物颜色都更深,杂质更多。
而流入下方陶罐的液体,虽然依旧带着淡淡的黄色,却己经变得相对清澈,不再有明显的悬浮物。
看着滤布上积累的那一层厚厚的、颜色暗沉、混杂着各种脏东西的滤渣,张远心中一阵恶寒。
原主以前吃的,就是这种东西?
怪不得身体这么差!
长期摄入这么多杂质,不得病才怪!
第西步:蒸发结晶。
他小心翼翼地将过滤好的盐水倒入唯一还算完好的陶罐中。
这是家里仅存的、可以加热的器皿了。
他挪开瘸腿桌子,在屋子角落里清出一小块相对干燥的地面,搬来几块石头,垒成一个简易的灶台。
又将引火的干草和几块劈好的小木柴塞了进去。
打火石!
张远凭着记忆,在灶台的角落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块边缘锋利、颜色暗沉的燧石,还有一小块同样不起眼的、表面布满蜂窝状小孔的引火绒(火镰石)。
“嚓!
嚓!
嚓!”
燧石猛烈撞击火镰石,干燥的草绒上终于迸发出一点微弱的火星!
张远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护住这来之不易的希望,轻轻吹气助燃。
终于,一小撮带着呛人烟气的火苗,在干草堆里摇曳着升起。
他赶紧将陶罐架在简易灶台上。
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罐底,罐中的盐水开始无声升温。
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
张远蜷缩在火堆旁,感受着那一点微弱的暖意驱散着身体的寒冷。
他紧紧地盯着罐口,看着白色的水蒸气袅袅升起。
罐内的水位在一点点下降,罐壁的内侧开始出现一层薄薄的白色结晶——那是开始析出的盐!
时间一点点流逝,柴火添了几次,罐内的水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锅底一层粘稠浑浊的液体。
张远果断撤掉了火源。
随着陶罐慢慢冷却,奇迹般的景象出现了!
一层层洁白、细腻、如同初雪般的结晶,覆盖在罐底和罐壁上!
晶莹剔透,散发着纯净的、属于盐的、令人垂涎的咸鲜气息!
与他之前看到的那些肮脏发苦的粗盐块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成了!”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冲散了身体的虚弱和寒冷!
张远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洁白如雪的细盐刮下来,收集在另一块干净的破布上。
虽然不多,只有浅浅的一小捧,但这无疑是纯净的氯化钠晶体!
是知识赋予他的第一份生机!
看着这捧洁白,强烈的饥饿感再次汹涌袭来。
他捻起一小撮,放入口中。
纯正的咸味瞬间在舌尖绽放!
没有任何苦味、涩味!
只有生命最本源的、纯净的咸鲜!
这纯粹的滋味,让他几乎热泪盈眶。
食物!
有了这盐,哪怕是最粗糙的粟米粥,也能变得有滋有味!
活下去的希望,在这一小捧雪白的晶体中,变得触手可及!
更重要的,他看到了希望——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纯净的盐,就是财富!
就是改变命运的钥匙!
他将这宝贵的细盐小心翼翼地包好,贴身藏进怀里,感受着那微小却实在的温暖和希望。
外面的天色己经开始放亮,雨彻底停了。
他需要立刻进城,找到米铺,换回生存下去的口粮!
简单的收拾后,张远拖着依旧虚弱却仿佛注入了一丝力量的身体,走出了那间充满绝望的茅草屋。
他牢牢护着胸口的盐包,踏着泥泞的小路,朝着记忆中的清河县城方向走去。
清河县城墙不高,却显得厚重而压抑。
城门洞开,守卫的兵丁抱着长矛,懒洋洋地靠在墙根晒太阳,目光随意地扫视着进出的行人。
张远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县城里可能有米铺或杂货铺的街道走去。
很快,他找到了一个相对热闹的小角落——这里自发形成了一小片集市,零星有几个农民在售卖自家种的蔬菜或编制的草鞋。
张远的心砰砰首跳。
他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从怀里掏出那个珍贵的盐包,小心翼翼地在一小块还算干净的空地上铺开那块破布,将一小撮洁白如雪的细盐,极其珍重地放在布中央。
这晶莹剔透之物,在这充斥着灰暗、泥泞和粗糙商品的集市一角,如同黑夜中的明珠,瞬间吸引了路过的零星几个行人的目光。
“咦?
这是…盐?”
一个穿着半旧短褂、像是小户人家帮佣的妇人停下了脚步,眼中满是惊疑。
她从未见过如此纯净、雪白的盐!
市面上的粗盐,大多灰黄苦涩,杂质极多。
张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强作镇定地点点头:“是盐,上好的细盐。”
妇人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捻起一点,放到舌尖尝了尝。
瞬间,她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没有一丝苦涩!
只有纯粹的、鲜美的咸味!
“真…真是好盐!
怎么卖?”
妇人急切地问,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拔高。
这声音立刻引来了旁边几个摊贩的注意。
一个蹲在不远处、守着几捆蔫巴巴蔬菜、满脸横肉的盐贩子,斜着眼睛看了过来。
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块破布上白得刺眼的盐粒时,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抖!
那纯净的色泽,是他在这个县城贩盐多年都从未见过的!
一丝贪婪和强烈的警惕瞬间占据了他的小眼睛。
“小子!”
盐贩猛地站起身,几步就跨了过来,先是恶狠狠地瞪了那妇人一眼,吓得妇人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然后,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腥风,粗暴地朝着张远铺在地上的破布抓去!
张远下意识地想要护住,但速度哪里比得上常年做力气活的盐贩?
只听得“哗啦”一声,破布连同上面那撮珍贵的细盐,被盐贩一把抓起攥在手里!
“呸!
哪来的野小子!”
盐贩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远脸上,眼神凶狠如恶狼,“官盐重地,你也敢私贩?
滚!
带着你这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腌臜玩意儿,立刻给老子滚出县城!
再让老子看见,打断你的狗腿!”
说着,他竟抬起穿着硬底草鞋的大脚,狠狠地踹向张远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盐袋——那里面还藏着大半包细盐!
“不!”
张远目眦欲裂,想扑上去护住!
可是晚了!
“嘭!”
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盐袋上!
张远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来,整个人被带得向后踉跄几步,狼狈地摔倒在泥泞的地面上!
而那包寄托了他全部生存希望的细盐,连同那粗糙的布袋,被盐贩一脚踢飞出去,里面的白色晶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如同晶莹的泪珠般,噼里啪啦地洒落在肮脏的泥水坑里,瞬间被污浊吞噬了大半!
“不…我的盐!”
张远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眼前发黑。
然而,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
就在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的瞬间,脖颈猛地一凉!
一条冰冷、坚硬、带着铁锈味的锁链,如同一只毒蛇,死死地缠绕住了他的脖子,勒得他瞬间窒息!
两个穿着皂色差服、满脸横肉、眼神凶狠的衙役,不知何时己经出现在他身后。
其中一个用力勒紧锁链,另一个则一脚重重地踩在他背上,将他整个人死死地摁在冰冷的泥水里!
“拿下!
胆敢私贩盐货,罪证确凿!
押回县衙大牢!”
冰冷无情的声音,如同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