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手里被嫌弃的胡萝卜,又看了看那个消失的背影方向,小声地、自言自语地嘟囔:“他……不喜欢兔子先生吗?”
管家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挤出和蔼的笑容,上前一步,柔声道:“时允少爷,我们进屋吧,老太爷等着见您呢。”
时允“哦”了一声,乖乖地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又把剩下的胡萝卜小心地放在兔子窝旁边,小声跟兔子告别:“我下次再来看你们哦。”
---裴家老宅的书房,厚重的红木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和上好檀香混合的气息。
裴家老爷子裴正霆端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虽己年迈,眼神却依旧锐利。
他看了看坐在对面沙发上,姿态放松却难掩周身压迫感的孙子,又看了看挨着自己身边坐着,正低头好奇地抠着太师椅扶手上雕花、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时允,缓缓开口。
“时彦,你和允儿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裴时彦端起手边的青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皮都没抬一下:“爷爷,裴氏现在正在开拓海外市场的关键期,我没时间陪一个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
他的话像冰锥,又冷又硬。
时允抠着雕花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看面色沉肃的裴老爷子,又偷偷瞄向对面那个好看得过分、却也冷得过分的大哥哥。
他不太明白“过家家”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他能感觉到,那句话是不好的,是针对他的。
他下意识地往裴老爷子身边缩了缩,寻求庇护。
裴正霆眉头紧皱,带着薄怒:“什么叫过家家?
允儿只是心思纯善!
这门亲事是我和你时爷爷早就定下的!
由不得你胡来!”
“纯善?”
裴时彦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视线终于落在了时允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他这样的,在裴家能活几天?
您确定是为了他好?”
时允被他看得浑身一僵,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迅速漫上一层水汽,他用力抿住嘴唇,不敢哭出声,只是怯生生地垂下头,把自己缩得更小。
裴正霆重重一拍扶手:“裴时彦!
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书房里的气氛骤然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就在这时,时允似乎被裴老爷子拍桌子的声音吓到了,小声地抽噎了一下,带着浓浓的鼻音,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喃喃:“……妈妈……”极轻的两个字,却像一根细小的针,突兀地刺破了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氛围。
裴时彦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那个把自己蜷缩起来、肩膀微微发抖的单薄身影,到了唇边的更冷硬的话语,不知怎的,竟没有立刻说出口。
裴正霆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断:“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婚礼必须办!
以后,允儿就住在锦园,你给我好好照顾他!
要是让我知道你亏待了他,我饶不了你!”
锦园,是裴时彦名下最私密、守卫也最森严的一处别墅,通常被他用来处理一些不便为外人所知的事务,或者短暂地隔绝外界打扰。
把时允安置在那里,其意味不言自明——既是保护,也是隔绝,更是将他彻底划入了裴时彦的私人领地范围内。
裴时彦沉默着,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再次看向那个因为害怕而轻微发抖的时允,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难以辨明的复杂情绪。
良久,他放下茶杯,瓷器与木质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砰”的关门声传来,时允猛地哆嗦了一下,一首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他紧紧攥着衣角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