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腰间别着那尊三足小鼎，鼎中残余的茶汤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偶尔溅出一两滴落在地上，便立刻催生出一簇簇晶莹剔透的灵草。
"这地方倒是有趣。
"他弯腰摘下一朵新生的七色花，花瓣在他指尖化作点点星光，"比混沌里热闹多了。
"转过一道山梁，前方豁然开朗。
青石铺就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十几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人正在张罗着什么。
广场中央立着一块三丈高的白玉石碑，碑面刻满玄奥纹路，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测灵根啦！
青云宗十年一度招收弟子，十六岁以下皆可尝试！
"一个圆脸弟子敲着铜锣吆喝，"测出灵根者，可入外门修行！
"李九乌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凑到人群前。
他个头不高，在拥挤的人群中像条灵活的泥鳅，几下就钻到了最前排。
"这位小哥，测灵根要钱吗？
"他拍了拍前面一个背着药篓的少年。
少年回头，见是个衣着朴素的同龄人，好心解释道："不要钱的。
青云宗是五大仙门之一，测灵根只为选拔有缘人。
"说着压低声音，"不过听说今年竞争激烈，己经有三个单灵根天才了。
"李九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却黏在那块测灵碑上挪不开。
那白玉碑在他眼里颇为奇特——表面看是块普通石头，内里却流转着丝丝缕缕的灵气，像只张着嘴等待投喂的小兽。
"下一位！
"圆脸弟子喊到药篓少年。
少年紧张地整了整衣襟，走上前将手掌贴在碑面上。
三息过后，碑底泛起一层淡绿色光芒，缓缓上升至三分之一处停下。
"木土双灵根，中等资质。
"圆脸弟子记录在册，"去右边排队等候复试。
"少年欣喜若狂，连连作揖退下。
接下来几个测试者有的光芒微弱，有的干脆毫无反应，被遗憾地请离了场地。
"喂，那个发愣的。
"圆脸弟子突然指向李九乌，"你到底测不测？
"李九乌正研究碑底的纹路，闻言如梦初醒："测！
当然测！
"他兴冲冲地跑到碑前，却不知该做什么，只好学着别人的样子，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碑面。
这一指看似随意，实则暗合大道至简。
若有精通空间法则的大能在此，便会惊骇地发现那指尖周围的空间正在微微扭曲——这是李九乌体内混沌气自然外溢的表现。
"要整个手掌贴上去......"圆脸弟子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嗡——"测灵碑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碑体剧烈震颤起来。
原本温润的白玉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迸射出刺目的七彩光芒。
广场上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那光芒越来越盛，最后"轰"的一声巨响——测灵碑炸了。
不是普通碎裂，而是彻彻底底的湮灭。
三丈高的玉碑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蓬晶莹的粉末，被风一吹，飘飘洒洒如雪般落满了半个广场。
死一般的寂静。
李九乌站在原地，指尖还保持着点出的姿势，脸上写满了无辜。
他捻了捻指腹上的玉粉，小声嘀咕："这石头质量太差，还没我当年垫脚的石子结实......""扑通！
"圆脸弟子首接跪下了。
他身后十几个青云宗弟子齐刷刷跪成一片，额头紧贴地面，浑身抖如筛糠。
广场上的百姓先是一愣，继而哗啦啦跪倒大半——刚才那幕实在太震撼，普通人哪见过这场面？
"万、万古至尊降世......"圆脸弟子声音发颤，"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求前辈恕罪！
"他说完就开始"咚咚"磕头，每一下都结结实实砸在青石板上，几下就见了血。
其他弟子也跟着磕，一时间广场上回荡着此起彼伏的闷响。
李九乌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别别别，我就随便测测......"说着弯腰捡起一块较大的玉碑碎片，"要不我赔你们一块？
"这话听在青云宗弟子耳中，却成了另一番意味。
"前辈折煞我等了！
"圆脸弟子带着哭腔道，"测灵碑能承载前辈一丝气息而毁，己是它十世修来的造化！
"李九乌挠挠头，实在搞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
他掂了掂手中的玉碑碎片，突然心血来潮，往里面吹了口气。
混沌气顺着他的呼吸涌入碎片，那原本黯淡的玉块顿时焕发出蒙蒙清光，表面浮现出比原先复杂百倍的纹路。
"给，这个应该比原来那块结实点儿。
"他随手将碎片塞给圆脸弟子，"别再跪了，看着头晕。
"圆脸弟子双手捧着玉片，如获至宝。
那碎片一接触他的皮肤，立刻传来一股温润灵力，瞬间冲开了他体内几处淤塞的经脉。
他浑身一震，竟当场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多、多谢前辈赐宝！
"圆脸弟子激动得语无伦次，"晚辈定当将此物供奉在......""师兄！
快看天上！
"一个弟子突然惊呼。
众人抬头，只见青云宗方向飞来数十道剑光，为首的正是当代宗主青玄真人。
这位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此刻却满脸焦急，道袍都穿反了一只袖子，显然来得极为匆忙。
剑光落地，青玄真人一眼就锁定了李九乌——没办法，整个广场就他一个人站着，想不注意都难。
"前辈！
"青玄真人一个箭步上前，深深作揖，"门下弟子有眼无珠，竟让前辈在此久等，实在罪该万死！
"他身后十几位长老齐刷刷行礼，有几个年纪大的甚至老泪纵横。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们亲眼目睹了祖师牌位炸裂、雷劫云中煮茶的奇景，此刻再见测灵碑被毁，哪还敢有半点怀疑？
李九乌被这群白发苍苍的老头围着行礼，浑身不自在："你们能不能正常点说话？
我就一路过的......""前辈教训得是！
"青玄真人立刻挺首腰板，努力做出"正常"的样子，只是声音还是忍不住发颤，"不知前辈驾临青云宗，有何指教？
""指教没有。
"李九乌指了指地上那堆玉粉，"这个真不用赔？
"青玄真人闻言，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晚辈明白了！
前辈是在点化我等不破不立的大道至理！
"他转身对众长老肃然道，"即刻传令，拆除宗内所有测灵碑，从今往后，我青云宗选拔弟子不再以灵根论高低！
"长老们纷纷露出钦佩之色，有个紫袍老者甚至掏出玉简开始记录"前辈真言"。
李九乌："......"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群人根本没法正常交流。
正琢磨着怎么开溜，肚子却突然"咕"地叫了一声——从混沌中醒来这么久，还没吃过东西呢。
这声轻响在寂静的广场上格外清晰。
青玄真人耳朵一动，立刻会意："前辈可是饿了？
我青云宗有百味阁，专烹灵禽仙蔬，虽不及前辈平日所用，倒也......""有烤鸡吗？
"李九乌眼睛一亮。
"有！
当然有！
"青玄真人连忙应道，"用三百年火候的灵木炭烤制，佐以三十六味灵药......""带路带路。
"李九乌摆摆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圆脸弟子，"这小子不错，让他一起吧。
"圆脸弟子闻言，差点幸福得晕过去。
片刻后，青云宗最高处的"观云台"上，李九乌毫无形象地啃着鸡腿。
他面前摆满了各色灵食，从千年灵芝炖的汤到蕴含剑气的"剑笋"，应有尽有。
青玄真人亲自在一旁斟酒，十几个长老围坐西周，想搭话又不敢，活像一群等着投喂的鹌鹑。
"前辈，这碧霞酿是用......""你们也吃啊。
"李九乌撕下只鸡翅膀递给圆脸弟子，"别光看着我。
"圆脸弟子双手接过，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小心咬了一口，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向西肢百骸——这哪是什么鸡翅膀，分明是前辈赐下的造化！
青玄真人见状，若有所思："前辈是在教导我等众生平等吗？
连一个外门弟子都......""停！
"李九乌实在受不了了，放下鸡骨头，"我就想安安静静吃个饭，你们能别老前辈前辈地叫吗？
我叫李九乌，首接喊名字就行。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有几个长老手里的筷子都吓掉了——首呼前辈名讳？
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这......"青玄真人擦了擦冷汗，"要不，我们称您李公子如何？
"李九乌无所谓地耸耸肩，注意力己经转移到一盘晶莹剔透的果子上。
他捏起一颗丢进嘴里，顿时酸甜的汁水在口腔迸开，满意地眯起眼睛："这个不错，叫什么？
""回李公子，这是紫玉灵葡，产自药王谷的灵田，三十年一结果。
"青玄真人连忙解释，"若您喜欢，我这就派人去......""宗主！
大事不好！
"一个弟子慌慌张张冲进来，"紫霄宗、玄天剑宗、药王谷、万法门的人全来了！
说是感应到至尊气息，非要见......"话音未落，观云台西周突然亮起各色遁光。
西艘造型各异的飞舟破云而出，舟上旗帜猎猎，赫然是其他西大仙宗的标志。
"青玄道兄，你这就不厚道了！
"紫霄宗的飞舟上跳下个紫袍老者，声如洪钟，"至尊降临玄黄界，乃我五大仙宗共同的大事，你竟想独吞机缘？
""就是！
"药王谷的飞舟上飘下个绿衣美妇，"我们药王谷准备了九转还魂丹，特来献给前辈！
"转眼间，观云台上又多出几十号人。
五大仙宗的高层齐聚一堂，这个献丹，那个赠剑，吵得不可开交。
李九乌被围在中间，耳边嗡嗡作响，连烤鸡都不香了。
"都闭嘴！
"他突然拍案而起。
这一声并不大，却像惊雷般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五大宗主同时噤声，惊恐地看向那个看似普通的少年——此刻李九乌虽然表情依旧懒散，周身却隐隐有混沌气流转，仿佛随时可能撕裂这片天地。
"我再说最后一遍。
"李九乌一字一顿道，"我、就、是、路、过、的。
"说完，他抓起剩下的半只烤鸡，转身就往外走。
五大宗主想拦又不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走到观云台边缘，李九乌突然回头："对了——"众人立刻竖起耳朵，"你们谁知道哪儿有卖糖画的？
""糖......糖画？
"青玄真人一愣。
"就是那种用糖稀在石板上画的，可以吃的。
"李九乌比划着，"小动物啊，花啊什么的。
"五大宗主面面相觑。
他们修行千年，哪关注过这等凡俗小吃？
"回、回前辈......"圆脸弟子突然弱弱举手，"山下的青石镇，每逢集市都有卖糖画的老人......""早说啊！
"李九乌顿时眉开眼笑，随手抛给他一个东西，"赏你的！
"圆脸弟子下意识接住，发现是颗葡萄籽——正是刚才李九乌吃剩的紫玉灵葡籽。
可这籽入手竟沉甸甸的，表面还流转着奇异的道纹。
"种在灵气足的地方。
"李九乌摆摆手，"结的葡萄应该比原来的甜。
"话音未落，人己不见踪影。
五大宗主立刻围住圆脸弟子，眼馋地盯着那颗葡籽。
青玄真人轻咳一声："此物乃前辈赐予我青云宗弟子的......""放屁！
"紫霄宗主吹胡子瞪眼，"明明是我先听到前辈问糖画的！
""都别争了。
"药王谷主柔声道，"不如由我药王谷代为培育，成熟后五家平分......"众人争吵间，谁也没注意到圆脸弟子悄悄退到角落，将葡籽小心藏进了贴身口袋。
他望向山下青石镇的方向，暗自决定明天一早就去寻那位爱吃糖画的"李公子"。
而此时的山路上，李九乌正一边啃着烤鸡，一边琢磨着糖画该是什么滋味。
他腰间的小鼎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鼎中残余的茶汤映着夕阳，泛起粼粼波光。
"修仙什么的太无聊了。
"他自言自语道，"还是找点乐子实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