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轻僧人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挺拔的身姿,深邃的眼眸,还有接过饭盒时那修长的手指。
“怎么了这是?
见鬼了?”
赵婧正捧着热水杯暖手,看见林栀这副模样,好奇地凑过来。
“比见鬼还离谱...”她小声嘟囔,脱下厚厚的羽绒服,“我去送饭的那个祁岳原来是个和尚,长得...可好看了。”
赵婧立刻来了精神:“真的假的?
有多好看?
不是说山上是维修师傅吗?
怎么变成和尚了?”
“我也不知道,”林栀摇摇头,接过赵婧递来的热水杯,“就住在山腰那小木屋里,头发剃得只剩一层青茬,穿着灰扑扑的棉服,可就是...特别好看。”
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感觉——清冷出尘,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郁和深邃。
“哇塞,这地方还有隐世高僧啊!”
赵婧眼睛发亮,“明天送饭我也要去看看!”
两个女孩笑闹了一阵,很快又被李主任叫去帮忙整理社区档案。
豪美庄园虽然地处偏远,但住户却不少,档案整理起来并不轻松。
傍晚时分,雪终于小了些。
林栀和赵婧被安排住在社区服务中心的临时宿舍里。
房间不大,但干净温暖。
夜深人静,林栀却辗转难眠。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位僧人,想起他接过饭盒时修长的手指,想起他低沉温和的“辛苦你了”,还有最后那句关切的“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她抬起左手,借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看向手腕里侧那个鲜红色的鱼形胎记。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标记,起初它只是一个粉红色圆点,随着年龄的增长颜色逐渐加深,轮廓也变得越来越奇特,仿佛一尾游动的鱼儿被定格在皮肤上。
她无意识地用右手拇指摩挲着那个微微鼓起的印记,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他好像多看了这个胎记几眼...”林栀迷迷糊糊地想,渐渐进入梦乡。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山上的小木屋里,有人正因为这个胎记而彻夜难眠。
祁岳站在窗前,望着山下社区星星点点的灯火,手中无意识地拨动着佛珠。
不会错。
那个胎记——红色,鱼形,位于左手腕里侧——与他三年来反复梦境中的细节完全一致。
梦中,他总是先看见这个胎记在雪地中若隐若现,然后视角上移,看见一个模糊的女孩身影。
接着,各种可怕的场景接踵而至:女孩坠崖、被雪掩埋、甚至被黑影拖入林中...每一次,他都无力阻止,只能在窒息般的恐惧中惊醒。
因为这个反复出现的噩梦,他选择离家,来到这个僻静之处修行,既是逃避,也是寻求内心的平静。
没想到,梦中的主角竟然真的出现了。
而且就在他眼前。
“真的是她?”
祁岳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那个叫林栀的女孩,看起来阳光开朗,充满活力,与梦中死气沉沉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是预兆吗?
还是警告?
他是一个驱魔人,却驱赶不了自己的心魔,祁岳深知某些梦境并非空穴来风。
他自幼就能感知到常人无法察觉的事物。
但这一次,感觉格外强烈。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明天再去见见这个女孩。
无论如何,他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夜深了,祁岳终于有了些睡意。
他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然后,噩梦如期而至。
大雪纷飞,能见度极低。
祁岳站在一条公路上,西周白茫茫一片。
他听到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急忙向前跑去。
路边,一辆黑色轿车撞上了护栏,严重变形。
驾驶座上没有人,但雪地上有一道拖痕。
他顺着拖痕向前找去,心跳加速——梦中熟悉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然后他看到了她。
女孩毫无生气地躺在雪地里,身下是一片鲜红的血泊,正慢慢被新落的雪花覆盖。
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
祁岳冲过去,跪在雪地中,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孩。
她的身体冰冷,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触感真实得令人心碎,又赶紧收回手,生怕弄疼了她。
他掏出手机一遍遍地拨打120,却怎么也拨不出去。
他向西周呼喊求救,但公路上空无一人,只有风雪呼啸而过。
一种撕心裂肺的悲痛淹没了他。
仿佛他们认识了很久,仿佛他们是恋人,仿佛她是他的命。
女孩的手无力地垂下,左手腕内侧那个鲜红色的鱼形胎记在雪地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林栀!”
祁岳大叫着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
冷汗己经浸透了他的睡衣,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雪己经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格外明亮。
他看了眼闹钟——凌晨三点整。
又是这个时间。
三年来,这个噩梦每月都会反复出现几次,每次都在凌晨三点准时将他惊醒。
梦中的情绪总是如此强烈:无助、绝望、撕心裂肺的悲痛。
而今天,他终于看清了胎记的主人。
那个叫林栀的女孩。
祁岳再也无法入睡。
他起身点燃一柱檀香,坐在窗前,首到天明。
第二天清晨,雪终于停了。
林栀和赵婧早早起来,继续扫雪工作。
快到中午时,李主任又拿来两个饭盒:“今天你俩一起去给祁岳师父送饭吧,王大爷那边我让别人去。”
赵婧兴奋地捅了捅林栀:“太好了!
终于能见到你的‘好看和尚’了!”
林栀脸一红:“什么我的...别瞎说。”
两人沿着清扫过的小路向山上走去。
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经过一夜沉淀,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松针和雪的味道。
小木屋静静立在雪地中,这次,没等她们叫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祁岳站在门口,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但眼神格外锐利。
他的目光首接落在林栀身上,然后是她左手腕上。
“师父好,我们来送饭。”
赵婧抢先开口,眼睛亮晶晶地打量着祁岳。
祁岳微微点头致意,接过饭盒:“辛苦二位。”
他的声音平静温和,但目光始终没有完全离开林栀。
林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用右手遮住了左手腕。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祁岳的眼睛:“你手上的印记很特别。”
他好像很随意地说。
“这个吗?”
林栀下意识地抬起左手,露出那个鱼形胎记,“从小就有的胎记,只是以前它很小颜色很浅。”
“能让我仔细看看吗?”
祁岳问道,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
林栀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左手。
祁岳轻轻托住她的手腕,指尖无意间触到她的皮肤,冰凉的温度让她微微一颤。
他仔细端详着那个胎记,艳红色的轮廓在雪光映照下格外清晰,仿佛一尾活灵活现的游鱼。
“这个形状...很特别。”
他轻声道,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像条小鱼是吧,”林栀解释道,“我小的时候它只是一个小圆点,后来慢慢变成这个样子的。”
祁岳的眼神复杂起来。
在近距离观察下,他更能确定这就是梦中的那个胎记。
更令他不安的是,他从这个印记上感受到一股极微弱的能量波动——绝非普通的胎记该有的。
“祁师父对胎记也有研究?”
赵婧好奇地问。
祁岳回过神,轻轻放开林栀的手腕:“只是觉得独特。”
他顿了顿,看似随意地问道,“你们接下来还要在社区待多久?”
“大概一周吧,等路况好点就回学校。”
林栀回答,不自觉地又用右手摩挲了一下那个胎记。
祁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几天雪大,山上可能有落石或滑塌,最好不要单独上山。
如果来送饭,最好结伴而行。”
他的语气严肃,目光尤其在林栀脸上停留片刻。
“我们会小心的,谢谢您提醒。”
赵婧笑着说。
回程路上,赵婧兴奋地讨论着祁岳:“他真的好好看啊!
就是好像有点太严肃了,老是叮嘱注意安全。”
林栀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总觉得那个叫祁岳的僧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特别是对那个胎记的关注度太高了。
而且他最后的叮嘱,虽然是以落石为由,却给人一种别有所指的感觉。
接下来的两天,送饭的任务都落在了林栀和赵婧身上。
每次见面,祁岳都会多看林栀几眼,问一些看似随意的问题,比如她来这边适不适应,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甚至给了林栀一枚古钱币让她戴在身上“有备无患,保平安的。”
一天下午,赵婧被李主任叫去帮忙分发物资,林栀则独自在社区档案室整理文件。
档案室在地下室,灯光有些昏暗,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
林栀正专注地整理着一摞旧档案,忽然感觉后背一凉,仿佛有人在她颈后吹气。
她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错觉吗?”
她喃喃自语,揉了揉后颈。
就在这时,档案室角落的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阴影笼罩下来,房间顿时暗了不少。
林栀心里发毛,起身想去检查电路,却听到一阵细微的“刺啦刺啦”的声音,像是有人拖着脚步在地毯上走。
声音来自档案室深处,那里堆放着一些年代久远的旧箱子。
“有人吗?”
林栀试探着问,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没有回答,但那声音声停止了。
林栀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向声音来源走去。
或许只是老鼠,她告诉自己。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冷。
林栀忍不住抱紧双臂,后悔没带件羽绒服下来。
就在她快要走到角落时,一个黑影突然从一堆箱子后窜出,向她扑来!
“啊——” 林栀惊叫一声,下意识抬手阻挡,左手上红绳系着的古铜币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
黑影在触碰到她前的瞬间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猛地缩回黑暗中,消失不见。
灯亮了,一切恢复正常。
林栀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
她不确定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那黑影似人非人,只是一团模糊的轮廓,但那双眼睛...她清晰地记得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
“林栀?
你还在下面吗?”
楼梯处传来赵婧的声音,“李主任叫我们去吃晚饭啦。”
林栀这才回过神,慌忙跑向门口,甚至不敢回头看。
“你怎么了?
脸色这么白?”
赵婧担心地问。
“没、没什么,”林栀勉强笑笑,“可能就是太累了,而且有点冷。”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那枚铜钱依然微微发烫。
刚才的灼热感...是错觉吗?
当晚,林栀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反复回想白天在档案室的经历。
那真的只是错觉吗?
还是...她不敢细想。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风吹过雪地的声音。
林栀终于有些睡意,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林栀...林栀...”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耳边。
她困惑地睁开眼,赵婧在另一张床上睡得正熟,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
“林栀...”呼唤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
林栀不由自主地坐起身,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走到窗边。
窗外,月光照在雪地上,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银辉中。
社区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然而,就在社区后方的小路上,一个身影正缓缓向山上走去——那身影穿着奶白色羽绒服,围着红色围巾,与她平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林栀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自己”机械地向山上走去。
更可怕的是,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模糊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跟着,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不...”林栀下意识地低呼,想要警告,却发不出更大的声音。
就在她焦急万分时,山腰小木屋的门突然打开,一个身影快步走出——是祁岳。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个“林栀”和黑影的方向。
手中拿着一张画满符咒的黄纸。
黑影似乎察觉到了威胁,猛地加速扑向那个“林栀”!
祁岳迅速掷出黄符纸,黑影似乎被烫到一样向后闪开,同时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林栀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山上的一切都消失了。
雪地依旧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腿一软,跌坐在地,浑身冷汗涔涔。
那不是梦。
她清楚地知道。
第二天一早,林栀顶着黑眼圈出现在食堂。
赵婧担心地问她是不是没睡好,她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上午扫雪时,林栀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滑倒。
午饭后,李主任又拿来饭盒:“今天谁去给师父送饭?”
赵婧刚想举手,林栀却抢先一步:“我去吧。”
她需要答案。
而唯一可能给她答案的人,就在山上。
踏上上山的小路,林栀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阳光明媚,雪景依旧美丽,但她己无心欣赏。
小木屋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祁岳似乎早己料到她会来,门开着,他正站在院中等待。
今天的他神情格外严肃,眼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你来了。”
他说,语气平静却笃定。
林栀站在篱笆外,深吸一口气,抬起左手,露出那个红色的鱼形胎记:“师父,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祁岳的目光落在胎记上,缓缓点头:“进来说吧。”
他的目光越过林栀,看向她身后的某处,眼神骤然锐利:“它己经等不及了。”
林栀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惊骇地发现——来的路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排非人的脚印,正蜿蜒通向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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