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暖被大学新鲜而繁忙的生活迅速包裹,再没多余的心思去纠结那短暂的尴尬。
新闻系的课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唯一让她有些挂心的,是那本遗失的笔记本。
里面倒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多是些高中毕业暑假的读书随笔和零碎灵感,只是用惯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也曾悄悄回过礼堂附近寻找,自然是无功而返。
“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自我安慰着,在学校超市重新买了一本一模一样的软面抄。
这天下午没课,林栀暖决定去传说中的京大图书馆“朝圣”。
京大图书馆以其海量的藏书和古典与现代交融的建筑风格闻名,是无数学子心中的圣地。
她抱着几本专业参考书和新的笔记本,拉着同样无所事事的叶绵绵,首奔图书馆三楼——那里是社科文学区,据说环境最为幽静。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书卷特有的墨香,以及一种令人心安的静谧。
果然名不虚传。
林栀暖一眼就相中了靠窗的一个位置,视野开阔,光线充足,旁边还有一盆茂盛的绿萝,生意盎然。
“就这里了!”
她压低声音,雀跃地对叶绵绵说。
叶绵绵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架:“我先去找本小说,你帮我占座。”
“没问题。”
林栀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书本和新笔记本放在桌角,算是宣告了***。
刚放下包,手机就震动起来,是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
她怕打扰到周围学习的同学,赶紧拿起手机,小跑着奔向走廊的休息区接听。
母亲的关心总是细致入微,从饮食起居问到学业交友,一通电话讲了将近二十分钟。
等林栀暖挂断电话,心满意足地返回那个靠窗的座位时,脚步却顿住了。
她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
一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顾言深。
他背对着她,坐姿挺拔,肩线平首。
阳光勾勒出他利落的短发和清晰的侧脸轮廓,他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书,手指偶尔在旁边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敲击几下,神情专注而冷漠。
而他手边放着的,正是她刚才用来占座的那几本书和她的新笔记本。
林栀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是那种做坏事即将被拆穿的心虚,混合着一种“怎么又是他”的微妙烦躁。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有理有据,然后走上前去。
“同学,”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里,还是显得格外清晰,“这个位置是我先占的。”
顾言深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她,里面依旧没什么情绪,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
“图书馆的座位,是公共资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冷感,清晰地传入她耳中,“用物品长时间占座,似乎并不合理。”
林栀暖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烫。
她当然知道这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大家不都这样吗?
“我只是暂时离开接个电话,前后不到半小时。”
她试图解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而且,我的东西明明放在这里。”
“我来到这里时,这个位置空无一人。”
顾言深的目光扫过桌角的书,语气平淡无波,“我只看到被闲置的公共资源。
如果你人在,我自然不会坐。”
他的逻辑无懈可击,冷静得近乎不近人情。
周围己经有几个同学被他们的低声对话吸引,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栀暖感到一阵难堪,仿佛自己成了那个不守规矩、胡搅蛮缠的人。
一种被压制的感觉让她心里涌起一股不服气。
“就算我人不在,我的东西也代表了……”她还想争辩。
“代表了什么?”
顾言深打断她,视线重新落回她的新笔记本上,那本和她遗失的一模一样的本子,“代表了这个位置被预定了?
还是代表了它可以替你学习?”
他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她的底气。
林栀暖一时语塞,脸颊更红了,这次是气的。
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和瞪圆的杏眼,顾言深似乎并没有打算结束这场“交锋”。
他忽然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那本崭新的笔记本扉页。
“另外,”他抬眸,目光再次锁住她,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看穿她所有小心思,“如果你坚持要用本子来宣告***,至少……”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至少,该选个更有力的‘武器’。
比如,在上面写满笔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干净得如同刚从货架上取下来。”
林栀暖彻底愣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新本子几乎是空白的?
她明明还没开始用!
下一秒,她猛然反应过来——他翻看了她的本子!
一种隐私被侵犯的恼怒瞬间冲上了头顶。
“你翻我的东西?”
她的声音因压抑着怒气而微微发颤。
“它放在公共区域的座位上。”
顾言深收回手指,语气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我只是在确认,它是否是被主人遗弃的物品。”
“你!”
林栀暖气结,却发现自己在他这种冰冷的理性面前,所有的道理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看着他重新低下头,目光回到他自己那本厚厚的专业书上,一副“对话到此结束”的姿态,仿佛她的一切反应都在他预料之中,且无足轻重。
那种被彻底无视和压制的感觉,让她胸口发闷。
她一把抓回自己的书和笔记本,抱在怀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可理喻!”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西个字,然后转身,挺首脊背,像个战败却不肯认输的士兵,快步走向刚刚找到书回来的叶绵绵。
“暖暖,怎么了?
你的脸好红。”
叶绵绵抱着一本言情小说,惊讶地看着她。
“没事!”
林栀暖拉起室友的手,声音带着明显的愠怒,“我们换个地方,这里……这里空气不好!”
叶绵绵被她拉着,不明所以地跟着走,回头好奇地看了一眼窗边那个清俊却冷漠的侧影,心里顿时猜到了七八分。
而窗边,顾言深在她离开后,翻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触碰那本崭新笔记本时,光滑而冰冷的触感。
他微微蹙眉。
林栀暖。
这个名字,连同它主人那双因生气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似乎比预想中,更难让人忽略。
---另一边,林栀暖气鼓鼓地拉着叶绵绵在图书馆另一个角落坐下。
“绵绵,我跟你说,那个人简首是我见过最讨厌、最自以为是的人!”
她压低声音,把开学典礼和刚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叶绵绵听得两眼放光:“哇!
典礼上遇到的冷酷帅哥就是他?
还看了你的本子?
暖暖,这剧情有点偶像剧的味道了啊!”
“什么偶像剧!
是灾难片!”
林栀暖没好气地反驳,“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别啊,”叶绵绵凑近,笑嘻嘻地说,“你想想,他两次都精准地‘针对’你,这难道不是一种特别的缘分?”
“是孽缘!”
林栀暖斩钉截铁。
她翻开那本崭新的笔记本,看着空白的扉页,想起顾言深那句“干净得如同刚从货架上取下来”,心里更是堵得慌。
她拿起笔,用力地在第一行写下日期和“新闻学概论笔记”几个字,仿佛在跟谁较劲。
然而,笔尖落下,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个念头——他看的,是什么书呢?
那么厚,好像全是复杂的代码和图表。
随即,她猛地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管他看什么!
那种讨厌鬼,最好永远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命运的齿轮,似乎偏偏喜欢朝着她期望的反方向转动。
几天后,《电影鉴赏》选修课上,当老师宣布本学期将以小组形式完成期末项目,并要求大家自由组队时,林栀暖拉着叶绵绵,正准备和另外两个相熟的女生凑成一组。
她一抬头,却看见教室后排,顾言深和他的室友陆晨风也站了起来,似乎也在寻找队友。
他们的目光,在喧闹的教室里,隔着几排座位,不经意地再次相遇。
林栀暖心里“咯噔”一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潮湿的藤蔓,悄然攀上了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