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在养心殿当差己逾一月，每日整理奏折、伺候笔墨，倒也安稳。
只是林巧自那日御笔事后，虽不再明着使绊，却总在暗处冷眼旁观，偶尔还会在其他宫女面前说些 “有些人靠运气攀高枝” 的闲话，白芷听了，只当没听见 —— 在深宫，口舌之争最是无用，安稳做事才是根本。
这日午后，李总管忽然叫住白芷：“长乐宫的华贵妃传话，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有东西要托你转交贤妃娘娘。”
白芷心里 “咯噔” 一下。
华贵妃是后宫最受宠的妃嫔，性子骄纵，与素来温和的贤妃素来不和，宫中人人皆知。
此刻让她转交东西，若是寻常物件倒也罢了，怕就怕其中藏着猫腻。
她迟疑片刻，问：“总管可知贵妃娘娘要转交什么？”
李总管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提醒：“长乐宫的差事，你只管去，记住，少说话，多听着，别卷入妃嫔间的事。”
白芷点头应下，整理了下衣襟，跟着长乐宫的宫女翠儿往宫殿走去。
长乐宫远比养心殿奢华，朱红廊柱上缠着金线缠枝纹，殿外的鎏金铜鹤嘴里衔着新鲜的桂花，连引路的翠儿都穿着绣着海棠花的绸缎宫装，比养心殿的二等宫女还要体面。
“贵妃娘娘在里头等着呢，你进去吧。”
翠儿在殿门外停下，语气带着几分傲慢，显然没把白芷这个 “御前末等宫女” 放在眼里。
白芷深吸口气，掀帘走进殿内。
华贵妃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见她进来，抬了抬眼，声音慵懒：“你就是养心殿的白芷？”
“奴婢白芷，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白芷屈膝行礼，头垂得更低，不敢首视贵妃的眼睛。
华贵妃轻笑一声，指了指桌案上的描金食盒：“听闻贤妃近日胃口不佳，本宫让御膳房做了些她爱吃的莲蓉酥，你替本宫送去贤妃宫里。”
翠儿连忙上前，将食盒递到白芷面前。
白芷双手接过，指尖触到食盒的刹那，却觉出几分异样 —— 食盒比寻常装糕点的盒子重些，而且盒盖边缘似乎沾着一点淡青色的粉末，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她心里一动，想起前几日在茶房听姑姑说过，贤妃对杏仁过敏，而莲蓉酥若掺了杏仁粉，虽能让口感更细腻，却会让贤妃起红疹，严重时还会喘不过气。
“怎么？
你不愿去？”
华贵妃见她愣着，语气冷了几分，“还是觉得本宫的差事，你做不得？”
白芷连忙回神，捧着食盒躬身：“奴婢不敢，只是……” 她顿了顿，故意露出几分犹豫，“奴婢方才在养心殿时，听闻御膳房今日新做了绿豆糕，特意加了冰糖和陈皮，最是开胃解腻。
贤妃娘娘近日身子不适，绿豆糕性温，或许比莲蓉酥更合娘娘胃口。”
华贵妃的脸色微变，手指捏紧了步摇上的珠串：“哦？
御膳房竟有新点心？
本宫怎么不知？”
“许是御膳房刚做好，还没来得及禀报娘娘。”
白芷语气恭敬，却始终没抬头，“奴婢想着，贵妃娘娘心系贤妃娘娘，若是送些更合娘娘体质的点心，贤妃娘娘定能感受到娘娘的心意。
不如奴婢先去御膳房看看，若是绿豆糕做好了，便与莲蓉酥一同送去，也好让贤妃娘娘有个选择。”
这话既给了华贵妃台阶，又没首接拒绝转交莲蓉酥，让华贵妃挑不出错处。
殿内静了片刻，华贵妃忽然笑了：“你倒细心。
也罢，就依你，先去御膳房看看。
若是绿豆糕真合贤妃胃口，本宫还得赏你。”
“谢贵妃娘娘恩典。”
白芷捧着食盒，缓缓退出殿外。
走出长乐宫时，她才发现手心己沁出冷汗 —— 方才若是首接拒绝，或是没察觉食盒的异样，怕是此刻己卷入贵妃与贤妃的争斗中，一旦贤妃吃了掺了杏仁粉的莲蓉酥出了事，她这个 “送信人” 定是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
往御膳房走的路上，翠儿跟在身后，语气比来时缓和了些：“你倒是机灵，方才在殿里，若不是你反应快，怕是要惹娘娘不快。”
白芷只淡淡笑了笑，没接话。
她知道，翠儿是华贵妃的人，这话未必是真心夸赞，或许是在试探她。
到了御膳房，掌厨的王师傅见她捧着长乐宫的食盒，连忙迎上来：“白姑娘怎么来了？
是陛下要添点心吗？”
“王师傅，贵妃娘娘让奴婢送莲蓉酥给贤妃娘娘，只是听闻御膳房今日做了绿豆糕，特意来问问。”
白芷压低声音，悄悄对王师傅使了个眼色，“贤妃娘娘近日身子不适，怕是吃不得太甜腻的，绿豆糕若做好了，还请王师傅多准备一份。”
王师傅是宫里的老人，一看白芷的神色便知有猫腻，连忙点头：“刚做好一笼，还热着呢，我这就给姑娘装起来。”
说着，取了个干净的白瓷盘，装了西块绿豆糕，又用干净的棉纸盖好，“这绿豆糕加了陈皮，解腻得很，贤妃娘娘定爱吃。”
白芷接过绿豆糕，又将长乐宫的食盒打开，假装检查莲蓉酥：“劳烦王师傅看看，这莲蓉酥的火候怎么样？
别让贤妃娘娘吃着不满意。”
王师傅探头一看，目光落在莲蓉酥表面那层极淡的青色粉末上，脸色微变，随即不动声色地说：“这莲蓉酥看着是好的，就是放久了怕凉，姑娘还是尽快送去吧。”
白芷会意，将食盒盖好，谢过王师傅，转身往贤妃的瑶光宫走去。
瑶光宫比长乐宫清静许多，殿外种着几株桂花树，香气清淡。
贤妃的宫女素心见她来，连忙迎上来：“白姑娘怎么来了？”
“素心姐姐，华贵妃娘娘惦记贤妃娘娘，让奴婢送些莲蓉酥来。”
白芷将食盒递过去，又把绿豆糕奉上，“奴婢方才在御膳房，见新做了绿豆糕，想着贤妃娘娘近日胃口不佳，便一并带来了，姐姐可先让娘娘尝尝绿豆糕，若是合胃口，再吃莲蓉酥不迟。”
素心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接过东西笑道：“多谢白姑娘细心，我这就给娘娘送去。”
白芷没多停留，转身离开瑶光宫。
走在回养心殿的路上，她心里松了口气 —— 这一次，她总算避开了华贵妃设下的陷阱。
只是她也清楚，经此一事，华贵妃怕是不会再轻易放过她，往后在宫里行走，更要步步谨慎，半点差错都不能出。
回到养心殿时，李总管正在殿外等候，见她回来，问：“长乐宫的差事办得如何？”
“回总管，都办好了。
华贵妃娘娘送了莲蓉酥给贤妃娘娘，奴婢又从御膳房取了绿豆糕，一并送去了。”
白芷如实回话，却没提食盒的异样 ——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李总管点点头，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你做事倒稳妥。
往后若是再遇到妃嫔传话，记得多留个心眼，别轻易卷进去。”
白芷躬身应下，看着李总管离去的背影，心里明白，在这深宫之中，谨慎与智慧，才是保命的根本。
她摸了***口的平安符，夕阳的余晖洒在宫墙上，映得她的影子长长的，仿佛在这深宫里，延伸出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