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粘稠的空气,压在林深和苏晓之间。
他们成了这座孤岛高地上的两尊雕像,唯一的动作,是胸膛随着呼吸微弱的起伏,证明他们并非幻象。
绝望之后,是漫长的死寂。
林深先动了。
他站起身,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开始巡视这片狭小的领地。
不过十来步的长度,再往前,就是被潮水淹没的陡坡。
身后,是密不透风的原始丛林,交错的藤蔓和巨大的蕨类植物组成一道绿色的高墙,散发着湿热***的气息,仿佛随时会扑出未知的危险。
他们被困在丛林与大海的夹缝里,一个不足半个篮球场大的“安全区”。
苏晓没有动,她只是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
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不知是由于寒冷,还是无法抑制的恐惧。
“我们得想办法。”
林深的声音干涩沙哑,他停在苏晓身边,却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等潮水退了,必须马上进入丛林,找水源和食物。”
他的语气冷静得像在安排一个产品开发的需求会议,仿佛只要拆解任务、列出步骤,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思维惯性,一种对抗失控的安全阀。
苏晓没有回应。
林深叹了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苏晓却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越过林深,首首地看向他们身后的那片绿色高墙。
那双因惊恐和疲惫而失去神采的眼睛里,此刻竟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槿花……”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
林深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去。
就在那片杂乱无章的绿色边缘,丛林与这片小小高地的交界处,几丛野生的灌木正迎着海风盛放。
阳光穿过稀薄的晨雾,照在那些层层叠叠的花瓣上,每一朵都开得热烈而肆意。
花瓣是温柔的粉白色,边缘带着一圈若有若无的绯红,仿佛少女羞赧的脸颊。
它们就那么安静地、旁若无人地开在绝境边缘,美得有些不真实。
在看到这些花之前,林深眼里的丛林只是危险和未知的代名词。
但此刻,这些顽强的生命力,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破了他紧绷的神经。
苏晓己经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步步向那片花丛走去。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一片沾着露水的花瓣,那动作虔诚得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我一首在画它,”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和奇异的笑意,“在船上,在城市里……我画了无数次,叫它《潮汐槿花图》。
我以为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没想到……它真的存在。”
她回过头,看向林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也映着槿花的影子。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救援的、苍白的遇难者,而是一个找到了自己梦境碎片的画师。
林深怔住了。
他看着苏晓,又看看那些在海风中摇曳的槿花,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那张被海水泡得模糊不清的画稿。
原来,这就是画上的花。
命运以一种近乎残忍的诗意,将他们抛到了这幅画的诞生地。
他们依旧是两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但此刻,在这片槿花丛的见证下,他们终于第一次真正地“看见”了彼此。
不再是冰冷的海水里挣扎的幸存者,而是怀揣着各自秘密、被同一场海难卷到一起的,林深和苏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