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桐跟着张胖子走进药庐，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混合着甘草和檀香的气味，不冲鼻，反而让人心里莫名一静。
药庐不大，靠窗摆着一张木桌，桌上铺着青布，放着研钵、药杵和几包捆好的药草。
桌后坐着个姑娘，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布裙，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的皮肤很白，嘴唇却没什么血色，正垂着眼，手里握着药杵，看见他们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没说话。
这应该就是张胖子说的苏姑娘了。
程清桐心里想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手上 —— 她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尖沾了点淡绿色的药汁，握着药杵的动作很稳，每一下都捣在研钵的同一个地方。
“苏姑娘，我来拿药。”
张胖子熟络地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我娘咳了好几天，李秀才说你这儿的药管用。”
苏姑娘接过纸条，目光扫过上面的字，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旁边的药柜前。
药柜很高，摆满了贴着标签的小抽屉，她踮起脚尖拉开抽屉，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上，竟也泛着点淡淡的光泽。
程清桐站在门口，没往前凑。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盆蓝花上，花瓣上的微光还在，比刚才在外面看得更清楚些。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想问这花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他怕唐突了对方。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喉咙一阵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这咳嗽来得突然，还带着点闷痛，他抬手按了按喉咙，脸色微微发白。
“你也不舒服？”
苏姑娘的声音突然响起，很轻，像羽毛落在心上。
程清桐抬头，看见她正看着自己，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也不像刚才那么冷淡。
“没、没有，就是刚才呛了一下。”
他连忙摆手，可话刚说完，又忍不住咳了起来，这次咳得更厉害，胸口都跟着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
张胖子也慌了：“清桐，你没事吧？
是不是昨晚又没睡好？
早跟你说别总熬夜整理旧书了。”
苏姑娘放下手里的药包，走到程清桐面前，伸出手：“把手伸出来。”
程清桐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诊脉。”
苏姑娘又说了一句，声音还是很轻，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程清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左手。
他的手腕很细，皮肤透着点苍白，手背上还沾了点整理旧书时的灰。
苏姑娘的指尖落在他的脉搏上，很凉，却又带着点奇怪的温度 —— 刚碰到时，程清桐只觉得指尖一热，像被炭火烫了一下，紧接着，胸口的闷痛竟缓解了些，连咳嗽都停了。
苏姑娘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指尖顿了顿，又加重了点力道。
程清桐能感觉到，她的指尖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转，和他夜里胸口的灼热、旧书上的微光，隐隐呼应着。
“你小时候，是不是受过重伤？”
苏姑娘突然问，目光落在他的胸口，像是能看穿他的衣服，看见里面的什么。
程清桐心里一震。
他小时候确实受过伤，在父母走后的那年冬天，他在山里迷路，摔下了山坡，醒来时躺在王伯家的床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
可这件事，他从没跟别人说过，连张胖子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
他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点惊讶。
苏姑娘没回答，收回了手，转身走到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递给程清桐：“这是治咳嗽的药，早晚各煎一副，喝三天。
如果期间有发热的情况，再来找我。”
程清桐接过纸条，上面的字很清秀，像她的人一样，带着点疏离。
他还想再问，可苏姑娘己经转过身，继续给张胖子包药，显然不想再聊刚才的话题。
张胖子付了药钱，拉着程清桐往外走：“你说你，早知道不舒服就跟我说啊，幸好苏姑娘在这儿，不然你这咳嗽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程清桐没说话，手里攥着那张药方，心里满是疑惑。
苏姑娘为什么会知道他小时候受过伤？
她的指尖为什么会有灼热感？
还有那盆蓝花、旧书上的微光、夜里的灼热…… 这些事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走出药庐，蓝布帘在身后落下，捣药的 “咚咚” 声再次响起。
程清桐回头看了一眼那间青瓦木窗的屋子，阳光正好落在窗台上，那盆蓝花的花瓣上，淡蓝色的微光轻轻晃动着，像在跟他告别。
“清桐，发什么呆呢？
走了！”
张胖子拉了他一把。
程清桐回过神，跟着张胖子往回走。
山路两旁的药香还在，可他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 他总觉得，今天这趟药庐之行，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回到杂役处的小屋子，程清桐把药方放在桌上，又拿出怀里的《青州风物志》。
他翻开那页记载 “灵脉传说” 的段落，仔细看着上面的字：“青州有灵脉，藏于山川之下，能滋养万物，亦能护佑一方……”就在这时，他的指尖再次碰到书页，那行字的旁边，突然亮起了一道淡蓝色的微光，和药庐里蓝花上的光、苏姑娘指尖的热，一模一样。
程清桐屏住呼吸，看着那道微光慢慢展开，最后竟在纸上形成了一个模糊的纹路 —— 和他父母留下的那半块木牌上的纹路，隐隐重合。
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胸口的灼热感再次浮现，这次却不再难受，反而带着点温暖，像有人在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灵脉……” 他喃喃自语，指尖抚过纸上的微光，“难道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杂役处的小屋子里，只有桌上的旧书和那张药方，在昏黄的光线下，透着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程清桐知道，从今天起，他在白鹿书院的平静日子，或许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