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去捡点干柴?”
她抬头望了望王万里苍白的脸,又迅速垂下眼睫。
从前在绸缎庄当学徒,她连灶房都没进过,如今却要学着给伤员烤火。
林子里风掠过树梢,卷着她鬓边散落的碎发,她望着西周陌生的灌木与嶙峋怪石,喉间泛起酸意——不过半日,她从锦缎堆里的小学徒,成了要跟着陌生男人逃命的流民。
王万里脑内突然炸开细碎的光。
无数画面涌入:黑袍人影在识海展开的修炼图谱,军队战阵与国运金光的交织,宗门修士踏剑掠空的残影……待他再睁眼,额角沁着薄汗,记忆己如潮水般清晰。
这方天地修仙者分十境,从炼气初期的引气入体,到仙人境的碎虚化真,每一步都是对天地的叩问。
更有旁门千条:御兽师能与凶兽缔结魂契,符箓师笔锋可召雷火,丹修炼的一炉九转金丹能生死人肉白骨……而最宏大的,是国家气运与宗门的角力——“原来如此……”王万里摩挲着胸口的旧疤。
记忆里,他的村落毁于凌云国先遣队的屠刀。
那些披甲的士兵本是来探路的,偏生见人就砍,他带着苏瑶躲进地窖时,头顶的泥土还在簌簌往下掉。
后来本国军队来清剿残部,却只丢下一句“往南去城里”便扬长而去——南边城的守军早被凌云国牵制,哪顾得上流民?
“你叫苏瑶?”
他轻声唤。
女孩正把最后一块染血的碎布埋进土坑,闻言手一抖,铁锹“当啷”掉在地上。
她抬起脸,眼眶还红着:“前几日还在绣坊量绸缎,今日就成了……”她咬住下唇,没再说下去。
记忆里她是被抓来充数的,本该和其他女孩一起被送进凌云国军营,偏生逃的时候撞进王万里的地窖,又跟着他躲野猪时摔断了鞋跟。
“我本该跑得再快些。”
她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王万里缠着绷带的胸口,“你说让我先走时,我就该听你的。”
王万里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忽然笑了。
记忆里这姑娘前身是个倒霉蛋,躲野猪时从树上摔下来才撞进他怀里,如今倒把这罪名揽上了身。
苏瑶看他在暮色里冲自己眨眼,忽然觉得这荒山野岭也没那么冷了。
听见王万里轻声说:“以后……我罩你。”
王万里倚着棵老树闭目休息,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哼——试着动了动左腿,绷带下的伤口便扯得生疼。
他额角沁出细汗,手指无意识抠进树皮:“苏瑶,再去周边瞅瞅。”
女孩应了声。
王万里望着她背影消失在灌木丛后,这才低头查看胸口的伤。
粗麻绷带浸透暗红,稍一呼吸便黏在皮肉上。
他咬着牙扯下布条,新鲜的血珠立刻渗出来,疼得他倒抽冷气。
约莫一炷香后,王万里扶着树干缓缓起身。
伤口还在抽痛,他却勾了勾唇:“能走了。”
苏瑶从树后钻出来,裤脚沾着草屑,手里还攥着把野菊:“那边有处山坳,石壁能挡点风。”
她声音比先前稳了些,指尖却悄悄勾住王万里袖口,“我…我探过,没野兽痕迹。”
王万里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记忆里那个在绣坊抖线头的姑娘。
如今这双手沾了泥,却比任何时候都有力。
他伸手虚扶她后背:“走。”
两人相携往山坳挪,王万里步子慢得像踩棉花。
苏瑶察觉到他的吃力,放慢脚步:“要不…我背你?”
“胡闹。”
王万里低斥,却悄悄将大半重量压在她肩上。
山风卷着松涛声掠过,他望着苏瑶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忽然说:“等出了这片林子,我带吃香喝辣的。
我们出来了,还得好好活着呢?
到时候这个仇肯定是要报的。”
苏瑶鼻尖一酸,用力点头。
她攥紧他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丝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