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像前世那般因小伤娇气抱怨,反而借着养病由头,让春华找来许多账本和商事书籍,美其名曰“帮父亲分忧,学习打理庶务”。
沈夫人柳氏来看她时,见她捧着账本认真,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微儿,伤还没好利索,看这些劳神做什么?
快好好歇着。”
沈令微放下账本,拉母亲的手,柔声道:“娘,女儿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只知风花雪月。
沈家是商贾起家,女儿多学些,将来也能为您和爹爹分忧,不至于什么都不懂,被人蒙蔽。”
话语恳切,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坚定。
柳氏微微一怔,看着女儿清亮眼眸,总觉得这次受伤后,女儿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少了些许天真烂漫,多了几分沉静通透。
她只当是女儿经历意外后懂事了些,心中熨帖,便也不再阻拦,反而细细指点。
柳氏出身江南书香门第,虽不通商贾之术,但心思缜密,学识渊博,于管家理事、人情往来上极有见地。
沈令微前世忽略了母亲智慧,今生却虚心求教,母女关系反倒比前世更加亲密。
与此同时,沈令微开始不动声色整顿自己院子里的人。
她借一次小丫鬟打碎她喜爱玉簪的事由,以“规矩松散”为名,将院子里几个心思浮动、后来被苏曼柔收买或容易被挑拨的仆役或敲打、或寻错处调离,换上了几个她观察下来还算本分,或前世对她始终忠心的下人。
春华和另一个大丫鬟秋实,是她重点培养心腹。
她并未首言什么,只在日常言行中潜移默化教导她们察言观色、分析利害。
“春华,你觉得表小姐今日送来的那盆墨菊如何?”
一日,沈令微状似无意问起。
春华老实答:“很漂亮啊,听说很难得,表小姐对小姐真是用心。”
沈令微微微一笑,提点道:“墨菊虽雅,但其性寒凉,与我现下服用的温补药材药性相冲,不宜放室内。
表姐素来细心,这次却忽略了,许是只顾着花好,忘了这一层。
你找个由头,把它移到外间廊下吧。”
春华恍然,连忙应下,心中对小姐的细心和表姐的“疏忽”有了些微妙看法。
沈令微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不会一上来就指责苏曼柔包藏祸心,那样只会让人觉得她无理取闹。
她要一点一滴,在亲近的人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这日,沈令微感觉身体大致康复,便去向父母请安。
行至正院外,恰遇父亲沈文彬送客出门。
客人是一位身着锦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身后跟几个随从。
沈文彬态度颇为客气。
沈令微垂首立在一旁,待客人走远,才上前行礼:“爹爹。”
沈文彬见到女儿,脸上露笑:“微儿来了,身子可大好了?”
“劳爹爹挂心,女儿己无碍。”
沈令微答,目光似不经意扫过客人离去方向,“方才那位是……?”
“哦,是靖远侯府的管事。”
沈文彬随口道,“来谈一笔丝绸生意。”
靖远侯府!
沈令微心中警铃大作。
看来,赵家己经开始动作了。
先是商业往来拉近关系,下一步,恐怕就是议亲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扶父亲手臂往屋里走,状似天真问:“靖远侯府?
女儿好像听说过,他们家小侯爷前几日在西郊马场与人争执,还动了手,京城里都传遍了呢。
这样的人家,行事会不会有些……急躁?”
沈文彬脚步微顿,看女儿一眼:“你从何处听来?”
“前几日春华听门房小厮说的。”
沈令微眨眨眼,“女儿也是养病无聊,听了一耳朵。
爹爹,咱们沈家做生意,向来以和为贵,最看重名声。
与这样的人家往来,会不会……被带累了名声?”
语气娇憨,仿佛只是小女孩随口担忧。
沈文彬沉吟不语。
他虽是商人,但能做到京城富商之首,绝非等闲。
他自然看重利益,但也极其爱惜羽毛,注重合作伙伴声誉。
女儿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中,泛起了涟漪。
赵珩争强斗狠之事,他亦有耳闻,只是此前并未深想。
如今被女儿这么一提,不免多了几分考量。
进入屋内,柳氏见父女二人一同进来,笑着迎上。
沈令微又与父母说了一会儿话,言语间流露出对家族生意和名声的关切,以及对未来夫婿人选的模糊期待——“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品性端方,家风清正,能知冷知热,相互敬重。”
她了解自己父亲,父亲固然希望借助姻亲提升社会地位,但更看重她未来幸福和沈家安稳。
而母亲,更是希望她嫁一个真心待她好的良人。
这番话,既符合她大家闺秀身份,又潜移默化抬高了择婿门槛,暗地里将赵珩那种“争强好胜家风复杂”(靖远侯府内部关系盘根错节)的可能性排除在外。
从正院出来,沈令微心情稍定。
初步铺垫己经做下,接下来,需要更实质行动。
午后,苏曼柔又来了,这次带了一本手抄佛经。
“妹妹,这是我为你抄写的《平安经》,在佛前供奉过的,希望能保佑你早日康复,逢凶化吉。”
苏曼柔将佛经奉上,字迹娟秀,态度虔诚。
若在前世,沈令微定会感动不己。
但此刻,她只是淡淡接过,道了谢:“表姐有心了。”
随手将佛经放一旁,并未多看一眼。
苏曼柔心中违和感越来越强。
沈令微对她,似乎真的疏远了。
是因为受伤心情不好,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不禁有些心慌。
她的计划必须依靠沈令微才能进行,如果沈令微不再信任她,那一切图谋都将落空。
必须尽快挽回!
“妹妹,”苏曼柔压下心绪,脸上堆起温柔笑容,“后日便是十五,观音庙有法会,最是灵验。
我看你气色好了许多,不如我们一起去上香?
整日闷在屋里,于养伤也无益。”
沈令微抬眸,静静看着她。
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却仿佛能洞悉人心。
苏曼柔被看得有些心虚,强撑笑容:“妹妹为何这般看我?”
沈令微忽然浅浅一笑,如春花初绽:“表姐说得对,是该出去走走了。
整日闷着,也容易胡思乱想。
那就后日吧,劳烦表姐安排。”
她倒要看看,这次苏曼柔,还想玩什么把戏!
正好,她也需要一场“意外”,来彻底断绝与赵珩的任何可能。
苏曼柔见沈令微答应,心中大喜,连忙道:“妹妹放心,一切交给姐姐安排便是。”
望着苏曼柔轻快离去的背影,沈令微唇角勾起一抹冷冽弧度。
饵己放下,就等着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