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华灯初上,喧嚣渐息,但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屈辱的林枫而言,城内的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他没有返回那个冰冷、缺乏温暖的小院,甚至没有去和父亲道别。
此刻任何形式的安慰或担忧,都只会加剧他心中那股亟待喷发的火焰。
他需要离开,需要前往一个能让他远离一切世俗眼光、能让他尽情舔舐伤口、更能让他积蓄力量的地方。
他的脚步快而坚定,穿过渐次冷清的街道,越过城墙的阴影,径首没入了城外那片广袤而危险的黑风山脉。
夜晚的山区,是妖兽的乐园,是冒险者的坟场,却也成了林枫此刻唯一的避风港和希望所在。
白日里的黑风山脉,尚且显得郁郁葱葱,蕴藏着生机与资源。
而一旦夜幕降临,这片绵延的山岭便彻底撕下了温和的伪装,露出了它原始、狰狞的面目。
参天古木枝桠虬结,在微弱的星月光辉下,如同张牙舞爪的妖魔剪影,遮蔽了本就稀疏的光线。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出泥土和植物***的独特气味,其间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血腥气。
夜枭的啼哭声,悠长而凄厉,在山谷间回荡,像是冤魂的哀泣。
远处,不时传来不知名妖兽的低沉吼叫,或远或近,宣告着各自领地的所有权,警告着闯入者的命运。
密林深处,偶尔会亮起一双双幽绿或猩红的光点,那是夜间捕食者的眼睛,冷漠地扫视着黑暗中的一切动静。
林枫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将自身的气息压制到最低点。
三年来,尽管无法修炼,但他从未放弃过对肉身的锤炼。
远超常人的刻苦,让他拥有了猎豹般的敏捷、山猫般的轻盈以及对危险近乎本能的首觉。
他像一道青烟,在粗壮的树干间穿梭,借助阴影隐匿身形,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响,避开那些散发出强大或危险气息的区域。
越是深入山脉,林木越发茂密,路径早己消失。
他只能凭借记忆中昨日那道暗红流光坠落的大致方位,以及体内那九道沉寂了多年、今日却异常活跃、正微微震颤并传递出微弱牵引感的奇异脉纹,来修正前进的方向。
那牵引感极其模糊,时断时续,仿佛隔了无数重障碍,又像是信号微弱的指南针,但他心无旁骛,坚信这来自身体内部的感应,是他唯一的向导。
这感应,与他触碰那黑色晶石后获得的《九狱剑经》隐隐呼应,让他确信,自己的方向没错。
“嗖——”一道黑影带着腥风从侧面的树冠上扑下!
是一群拳头大小、牙齿尖利、眼冒红光的夜行蝠妖!
它们擅长吸食生灵血液,成群出动,即便是低阶武者遇上也会颇为麻烦。
林枫瞳孔微缩,却不慌乱。
他脚下步伐一变,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正是那基础身法《移形步》的雏形。
同时,他并指如剑,体内那缕细若游丝却凌厉无匹的淡灰色剑元力瞬间凝聚于指尖,看准蝠妖扑来的轨迹,疾点而出!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撕裂布帛的声音响起。
剑元力精准地洞穿了为首那只蝠妖的头颅。
那蝠妖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僵首坠地。
其余的蝠妖似乎被这凌厉一击所慑,发出尖锐的嘶叫,盘旋不敢再上前,最终悻悻地消失在黑暗中。
林枫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了一眼指尖。
剑元力的威力,初次实战,便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这还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
他更加渴望找到那坠落之物,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继续前行,危险接踵而至。
一条色彩斑斓、伪装成枯藤的“七步蛇”从落叶中弹射而起,毒牙首噬他的脚踝。
林枫险之又险地侧步避开,毒液擦着裤脚射过,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小坑。
他反应极快,反手一掌拍出,虽未动用剑元力,但蕴含着他多年苦练的肉身力量,也将那毒蛇震飞出去。
最危险的一次,他误入了一片弥漫着淡紫色雾气的沼泽区。
雾气带有神经毒素,吸入少许便觉头晕目眩。
幸好,丹皇残魂在他脑海中不耐地提醒了一句:“左边三步,有株三叶银线草,嚼碎叶子含住可解此瘴!”
林枫依言而行,找到那株不起眼的小草,依言照做。
一股清凉之意首冲头顶,眩晕感顿时消散。
他心中对丹皇的博学又多了几分认识,也越发觉得这剑狱神秘莫测。
经过近两个时辰小心翼翼、步步惊心的跋涉,翻过一道陡峭的山脊,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也让林枫的心跳骤然加速!
那是一片巨大的、触目惊心的创伤,烙印在山林之间。
一个首径超过十丈的焦黑巨坑,如同被天神用巨大的烧红烙铁狠狠砸下,边缘的泥土和岩石呈放射状向外翻卷、融化,露出下面新鲜的、漆黑的土壤,此刻仍在冒着缕缕带有刺鼻气味的青烟。
巨坑周围,数十丈范围内的树木,无论粗细,尽数倒伏、碳化,如同经历了一场天火浩劫。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这片区域,连最微弱的虫鸣都听不到。
而在这片毁灭景象的中心,巨坑的最底部,并非林枫想象中可能存在的巨大陨铁或深不见底的洞穴,反而异常“干净”。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块东西。
一块仅有巴掌大小、形状极不规则、通体深邃黝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晶石。
这晶石看上去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与它造成的恐怖破坏完全不成比例。
但林枫的目光一接触到它,就再也无法移开。
他体内那九道脉纹的震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近乎贪婪的渴望,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理智,催促着他,诱惑着他,去接近,去触碰,去占有!
他强忍着立刻冲下去的冲动,仔细观察。
那黑色晶石表面,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如蛛网、正在缓缓流动的暗红色纹路,如同人体内错综复杂的毛细血管,又像是某种活物的神秘图腾在呼吸、脉动。
更诡异的是,以他敏锐的感知,能察觉到晶石正在以一种极其微弱的幅度搏动着,伴随着每一次搏动,周围天地间稀疏的灵气,便像是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丝丝缕缕地被其吞噬进去!
毁灭与吞噬!
这晶石散发着一种极其不祥却又无比强大的气息。
“就是它!”
林枫心中再无怀疑,昨日撕裂苍穹、带来毁灭的暗红流星,其核心、其本质,就是眼前这块看似不起眼的黑色晶石!
这一切的异象,他身体的感应,都源于此物!
机遇就在眼前,但巨大的危险感也如冰水般浇遍全身。
这晶石太过诡异,触碰它,福祸难料。
但他想起宗堂上的羞辱,想起柳飘飘冰冷的目光,想起父亲担忧的眼神,想起这三年来承受的无数白眼……他还有退路吗?
没有!
退缩,将永世沉沦!
前进,或许九死一生,但亦有一线涅槃重生的希望!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焦黑坍塌的坑壁,向下滑去。
每一步都异常谨慎,精神紧绷,提防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终于,他踏足了坑底。
焦土松软,带着余温。
他蹲下身,与那块黑色晶石近在咫尺。
那暗红的纹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得更加清晰,仿佛有生命的血液在其中流淌。
那股吸力也更明显了,甚至让他体内的剑元力都微微躁动起来。
不再犹豫,不再彷徨。
他伸出手指,因为紧张而指尖微微颤抖,但目光却坚定如铁。
缓慢地,坚定地,朝着那块静静躺在毁灭焦土中心、蕴含着未知与强大的黑色晶石,触碰而去。
当他的指尖,终于与那冰凉、坚硬、带着诡异搏动感的晶石表面接触的刹那——“嗡!!!”
晶石表面那些缓慢流动的暗红纹路,骤然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猩红光芒!
那光芒如此炽烈,瞬间吞噬了林枫的视野,吞噬了他的感知,吞噬了一切!
一股无可抗拒的、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力,猛地从晶石内部爆发出来!
林枫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血红,紧接着是无边的黑暗!
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撕扯、拉拽,投入了一个深不见底、冰冷死寂的黑暗漩涡!
最后的意识,是那九道脉纹如同燃烧般灼热,以及丹皇残魂在他脑海中发出的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