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张巧巧摔伤了腰。她是厂里新来的俏寡妇，一个人无依无靠，我寻思着，
都是一个大院的，得帮衬一把。我男人顾卫国是战斗英雄，腿脚不方便，
我特意炖了锅最补骨头的猪蹄汤，让他给张巧巧送去，也算替我走一趟。
可我前脚刚把汤递给他，后脚就听见院里几个碎嘴的婆娘在嚼舌根。“看见没，
顾英雄又去张巧巧家了。”“啧，一个瘸腿的英雄，一个死了男人的俏寡妇，这俩人凑一块，
能干啥好事？”“听说张巧巧腰扭了，下不了床，顾英雄这是去伺候人了吧？
”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话钻进我耳朵里，我心头一紧，端着刚洗好的衣裳就跟了过去。
张巧巧家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阵压抑的、黏糊糊的喘息声。我脑子“嗡”地一下，
猛地推开了门。屋里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我的英雄丈夫正满头大汗地伏在张巧巧身上。
张巧巧衣衫不整，脸颊绯红，一条胳膊软软地搭在顾卫国的脖子上。看见我，
她甚至还冲我勾起一个挑衅的笑。“嫂子，你来啦？”“卫国哥正帮我揉腰呢，他这手劲儿，
可真大。”01“你们在干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手里的搪瓷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清水和肥皂沫溅了一地。
屋里那几个正在“看热闹”的邻居大妈，瞬间噤了声，眼神在我跟顾卫国之间来回打转，
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奋。顾卫国从张巧巧身上爬起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皱巴巴的衬衫，
动作没有半分慌乱。他那条伤残的腿微微跛着，却依然站得笔直，仿佛他不是在偷情，
而是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光荣任务。“陈秀莲，你大呼小叫什么？”他眉头紧锁，
语气里满是不耐，“没看见巧巧妹子腰伤了吗？我学过战场急救，帮她活血化瘀，你懂什么？
”张巧巧在一旁娇滴滴地附和：“是啊秀莲嫂子，你可别多想。”“卫国哥是战斗英雄，
思想纯洁得很，纯粹是帮我这个忙，咱们就是好邻居、好兄妹。”“好兄妹？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床上那片可疑的水渍，“好兄妹能帮你揉到床上去？
揉到衣服都脱了？”一个胖大妈立刻站出来打圆场，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嘴脸。
“哎呀秀莲，你这思想也太龌龊了！咱们卫国可是英雄，英雄帮邻居做点事，那叫高风亮节，
你怎么能用那种脏心思去想他？”“就是！”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人也跟着起哄，
“巧巧一个寡妇家家的多不容易，卫国心善，看不过去罢了。你当媳妇的，不大度点，
还在这儿丢人现眼？”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我心上。
我看向顾卫国，我那个曾经在战场上保家卫国，被我当成天一样崇拜的丈夫。
他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很快又变得理直气壮。他甚至都没有松开扶着张巧巧胳膊的手。
“陈秀莲，你闹够了没有？”“我这张脸，我们老顾家的脸，今天都让你给丢尽了！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张巧巧靠在顾卫国怀里，
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嫂子，
都怪我……我不该麻烦卫国哥的。”她嘴上说着抱歉，眼神里的挑衅却毫不掩饰。“你看，
这下嫂子误会了，回头我可怎么跟院里的人解释呀。”顾卫国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拍了拍她的手背。“跟她解释什么？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
脑子里除了那点事还能想什么？”他转过头，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娶了你这么多年，
就跟守着一潭死水似的，没劲。”“哪像巧巧，浑身都是活泛气儿。”这话像一道惊雷，
在我脑子里炸开。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原来，
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在他眼里，只是一潭死死水。张巧巧假惺惺地推了顾卫国一下。
“哎呀卫国哥，你快别这么说嫂子了。”“嫂子不在的时候，
要不是你经常来帮我挑水劈柴、揉腰解乏，我这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呢。
”她故意加重了“揉腰解乏”四个字。我猛然想起，这两个月，
顾卫国总说要去厂里帮战友的忙，一去就是大半天。原来，他所谓的帮忙，
就是帮到了张巧巧的床上！我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顾卫国搂着张巧巧的腰，
无视我的崩溃，朝我伸出手，像使唤一个下人。“你不是炖了猪蹄汤吗？还不赶紧拿过来，
一会儿凉了。”“巧巧身子虚，得趁热喝。”我看着他那张冷漠又自私的脸，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啊，老公。”我转身走出屋子，从他手里拿过那个保温饭盒。
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我拧开盖子，将一整盒滚烫油腻的猪蹄汤，从头到脚，
狠狠泼在了顾卫国和张巧巧的身上！“啊——！”张巧巧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油汤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糊了她一脸。顾卫国也被烫得嗷嗷直叫，
那身他最宝贝的军绿色衬衫，前襟上挂着一块肥腻的猪皮，狼狈不堪。我冷冷地看着他们，
声音平静得可怕。“现在够热了。”“你们俩，可以一起洗个油水澡了。”顾卫国瞬间暴怒，
指着我的鼻子大吼：“陈秀莲，你他妈发什么疯！”“你还想不想过了！
”我只觉得胸口那块巨石，终于被我亲手搬开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
清晰无比地说：“顾卫国，我们离婚。”02“离婚”两个字一出口，整个屋子都炸了。
在八十年代，离婚比天塌了还严重，尤其还是跟一个战斗英雄离婚。“陈秀莲，你疯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跟英雄离婚，你以后还想不想在红星厂待了？
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快给卫国道歉！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多大点事儿啊！
”那些邻居大妈们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我。顾卫国也愣住了，他大概从没想过，
一向对他百依百顺、逆来顺受的我，会说出这两个字。他的脸色由红转青，
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你再说一遍？”“我说，我们离婚。”我迎着他的目光，
没有丝毫退缩，“明天一早，我们就去街道办。”张巧巧捂着被烫红的脸，还在嘤嘤地哭，
眼底却闪过一丝窃喜。“嫂子，你别冲动啊，都是我的错，
你别因为我跟卫国哥吵架……”“你闭嘴！”我厉声喝断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张巧巧被我吼得一哆嗦，委屈地躲到顾卫国身后。顾卫国心疼地把她护住，
瞪着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人。“陈秀莲，你长本事了啊！敢这么跟巧巧说话！”“我告诉你，
这婚，我不同意！”他以为他还是那个能主宰我一切的男人。“这由不得你。”我冷笑一声，
转身就走。回到家，我看着这个我亲手布置起来，处处都充满着顾卫国痕迹的家，
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恶心。墙上挂着他穿着军装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他，英姿飒爽，
眼神坚定。可现在，我只觉得讽刺。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存着我所有积蓄的铁皮盒子。顾卫国跛着脚追了回来，
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包袱，狠狠摔在地上。“你闹够了没有！
非要让全厂的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吗？”“我们家？”我看着他，觉得无比可笑，“顾卫国，
从你爬上别的女人的床开始，我们就没有家了。”“我说了，那是个误会！我是去帮忙！
”他还在嘴硬。“帮忙？需要脱了裤子帮忙吗？”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陈秀莲，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恼羞成怒，“我告诉你，离了婚，你什么都不是！你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女人，
在厂里怎么抬得起头？”“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句话，你在车间里的工作都保不住！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以前，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怕他生气，怕他不要我，
怕丢了工作，怕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那我们就试试看。
”我平静地捡起地上的包袱，“看看是你这个搞破鞋的战斗英雄厉害，
还是我这个敢于离婚的女人更硬气。”说完，我不再看他，径直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
夜里，我蜷缩在车间的女工宿舍，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一夜无眠。第二天，
我跟顾卫国离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红星厂。我一进车间，
就感受到了无数道异样的目光。有同情的，有鄙夷的，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车间主任王姐把我叫到办公室，脸色很难看。“秀莲，你跟顾英雄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闹到要离婚的地步？”“王姐，他跟张巧巧搞在一起了，我亲眼看见的。
”王姐叹了口气：“唉，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但是秀莲，顾卫国毕竟是厂里的功臣，
是咱们市的英雄模范。厂领导的意思是，让你顾全大局，家丑不可外扬。”“顾全大局？
”我笑了，“他的脸是大局，我的委屈就不是了吗？”“秀莲，你听我一句劝，男人嘛，
都一个样，偶尔犯点错，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你跟他离了，你一个女人家，
以后日子怎么过？”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所有人都觉得，女人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
“王姐，谢谢你的关心。”我站起身，态度坚决，“但这婚，我离定了。”王姐看着我，
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接下来几天，厂领导、街道办、妇联，轮番找我谈话，
主题只有一个：劝我不要离婚，要维系英雄的家庭和声誉。
顾卫国也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笃定我不敢真的跟他撕破脸。
他甚至都没来找过我一次，只等着我哭着回去求他。我偏不。我照常上班，下班，
任凭流言蜚语满天飞，我自岿然不动。他们都以为我会被压垮，但我没有。因为我的心，
早就在他爬上张巧巧的床的那一刻，彻底死了。03一个星期后，厂里要举办技术大比武。
这是红星厂一年一度的盛事，能在比武中拿到名次的，不仅有丰厚的奖金，
还能在评职称、分房子的事情上优先考虑。往年，我都是默默无闻地参加，成绩不好不坏。
但今年，我决定拼一把。我需要钱，需要一个离开这里，开始新生活的资本。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练习中。白天在车间练，晚上等所有人都走了，
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车间里继续练。我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好几次差点被飞速运转的机器绞到手指。车间里的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我。
“你看陈秀莲，都快成魔怔了。”“可不是嘛，被男人甩了，受刺激了呗。
”“她以为拿个第一，顾英雄就能回心转意？做什么梦呢。”我不在乎这些议论，
只是埋头苦干。这天晚上，我练习到深夜，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
一个人影出现在车间门口。是顾卫国。他瘦了些，脸色也有些憔悴，但眼神依旧倨傲。
“跟我回家。”他用命令的语气说。我没理他，继续擦拭着我的机器。“陈秀莲，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他有些不耐烦了，跛着脚走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淡淡地开口。“你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他皱着眉，
“我都说了，那是个误会。巧巧她一个女人家不容易，我帮帮她怎么了？
你就非要这么小题大做，闹得人尽皆知？”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顾卫-国，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你那叫帮忙吗？”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避开了我的视线。“行了，别闹了，跟我回去。这几天巧巧天天跟我哭，说都是她害了我们，
你一个大女人，跟她计较什么？”他轻描淡写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我和张巧巧身上，
仿佛他自己是那个最无辜的受害者。“我不会回去的。”我绕过他，准备离开。“陈秀莲！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嫁给我的！要不是我，
你现在还在乡下刨地呢！我给了你城市户口，给了你工作，你就这么回报我？
”我的心猛地一抽。这是我心里最深的一根刺。我出身农村，当年为了一个进城工作的名额，
经人介绍嫁给了因伤退伍的战斗英雄顾卫国。所有人都说我攀了高枝，我也一直心存感激，
婚后对他尽心尽力，把他那条伤腿照顾得无微不至。我以为，人心换人心，
我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他总会感动。现在我才明白，我感动的，只有我自己。在他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