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裴玄珠,当了十年贤后。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替狗皇帝萧煜平衡前朝,
稳固后宫,殚精竭虑。结果呢?功高盖主,裴家满门抄斩,我在冷宫被一杯毒酒送上了路。
临死前,他们骂我毒妇,骂我善妒,骂我牝鸡司晨。行。重活一回,这贤后谁爱当谁当去。
皇帝要给他的白月光章采薇修摘星楼?修,给我往镶金嵌玉里修,国库不空算我输。
柳承嗣那老顽固弹劾我奢靡无度?转头我就给他政敌升官,让他俩当面对着吵,我好看戏。
边关告急,军饷不够?关我屁事,本宫今天新得了一套东海珍珠头面,忙着赏玩呢。
我躺在我的坤宁宫里,嗑着瓜子,喝着小茶。就想看看这帮蠢货,是怎么亲手把自己作死的。
可我没想通。为什么最后,从狗皇帝到那帮老臣,全都跪在我宫门外,哭着喊着求我?求我?
求我这个“毒妇”出来主持大局?***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1我重生回来的第三天。正是我与萧煜大婚,入主坤宁宫的第一年。春光正好,
我歪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宫女念话本子。眼前的萧煜,一身明黄龙袍,
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他手里捏着张奏本,是工部尚书呈上来的。“玄珠,
你看这……”他把奏本递给我,语气里带着点试探。我眼皮都懒得抬。
“陛下自己拿主意就是,臣妾一介妇人,不懂前朝的事。”上一世,就是从这张奏本开始。
我为了他口中的“贤内助”,一头扎进政务里,十年没睡过一个好觉。萧煜的脸色有点僵。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咳,朕是想在京郊建一座摘星楼,给采薇……让她散散心。
”章采薇,他的心头肉,吏部尚行章怀安的嫡女。上一世,我为了不落一个善妒的名声,
亲自操办,给她抬进了宫,封了贵妃。结果呢,人家在我死后,穿着我亲手缝制的凤袍,
登上了后位。可笑。“好事啊。”我终于睁开眼,坐直了身子。“要建就建得气派点,
不然怎么配得上陛下的心意。”萧煜愣住了。他旁边的太监总管王德福,下巴差点掉地上。
谁不知道,我裴家世代将门,最是看不惯铺张浪费。我爹更是以勤俭治军闻名天下。
我这个裴家女儿,张口就要建个气派的。萧煜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玄珠,
你的意思是……同意了?”“当然。”我接过他手里的奏本,看都没看,直接扔在地上。
“不仅同意,臣妾还有个建议。”“什么建议?”“摘星楼嘛,要的就是个高。
不如用琉璃瓦,嵌东海明珠,再用黄金做梁,白玉为阶。”我掰着手指头算。“这样一来,
月光照在上头,肯定亮堂,采薇妹妹看了也欢喜。”萧煜的嘴巴张成了“O”形。
王德福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我说的这些,别说建一座楼,建半个皇宫都够了。
败家也不是这么个败法。“皇后娘娘,这……这恐怕要耗空半个国库啊!
”王德福哆哆嗦嗦地开口。“那又如何?”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千金难买心上人一笑,陛下的江山,不就是为了博美人欢心的吗?”“采薇妹妹高兴了,
陛下就高兴。陛下高兴了,这大萧的天下,才算稳固。”一套歪理邪说,说得我自己都想笑。
萧煜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欣喜?是了。上一世,
我总是劝他,民间疾苦,国库空虚,切不可大兴土木。他嘴上说着皇后说的是,
心里怕是烦透了我这个“管家婆”。如今我这么“懂事”,他能不高兴吗?“玄珠,
你……你真的这么想?”“君无戏言,妾也无戏言。”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替他理了理龙袍的褶皱。“陛下,臣妾想通了。”“以前总想着为陛下分忧,为天下分忧,
活得太累。”“往后,臣妾就想陪着陛下,吃喝玩乐,享尽人间富贵。”“这才是神仙眷侣,
不是吗?”我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胸口的龙纹刺绣。他身体一僵。
看着我脸上明晃晃的、毫无杂质的笑容。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发火。
结果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大笑起来。“好!好!好!”“不愧是朕的皇后!有气魄!
”他转头对王德福吼道:“听见皇后的话了吗?就照皇后说的办!钱不够,
就从朕的私库里拿!”王德福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跪在地上磕头。“陛下三思,
皇后娘娘三思啊!”我懒得理他。萧煜却心情大好,拉着我坐下。“玄珠,你今天,
让朕刮目相看。”我笑得更甜了。“能让陛下开怀,是臣妾的福分。”是啊。是我的福分,
也是你们所有人的“福分”。我就是要亲手把你们一个个都惯成废物。然后,
舒舒服服地躺着,看这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王朝,轰然倒塌。2摘星楼的项目,
就这么以一种荒唐的形式定了下来。消息传出去,整个后宫都炸了。尤其是章采薇的长春宫,
据说当天就摔了好几个杯子。她大概以为是我在故意捧杀她。第二天一早,
她就带着一众妃嫔,浩浩荡荡地来我坤宁宫请安了。一进门,就跪在地上。“皇后娘下,
万万不可啊!”“为臣妾一人,耗费国库,臣妾担不起这个罪名!”她哭得梨花带雨,
好不可怜。跟在她身后的莺莺燕燕们,也跟着附和。“是啊,皇后娘娘,还请您劝劝陛下,
收回成命。”“姐姐,咱们后宫当以节俭为本。”呵。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上一世,
她们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候,我为了节省开支,缩减了各宫的用度。她们背地里骂我小气,
苛待姐妹,拿着鸡毛当令箭。如今我主动败家,她们反倒来劝我节俭了。真是有意思。
我慢悠悠地喝完一盅燕窝。才抬了抬手。“都起来吧,跪着像什么样子。
”章采薇被宫女扶起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还看着我。“皇后娘娘……”“采薇妹妹,
你这是做什么?”我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我旁边。“这摘星楼,是陛下为你建的,
是天大的恩宠,你怎么还推三阻四的?”“可是……这花费也太大了。”“不大。
”我摇摇头,“只要能让你开心,花多少钱都值得。”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妹妹,
你刚进宫,可能还不懂。”“这后宫里的女人,争的是什么?不就是陛下的宠爱吗?
”“如今陛下把这么大的体面给你,你就该接着。”“你要是不接,就是不给陛下面子,
懂吗?”章采薇被我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她身后的妃嫔们,也是面面相觑。
她们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这个样子。不谈规矩,不讲德行,张口闭口就是争宠和体面。
简直像个……没脑子的妒妇。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可是……后宫的账目,
向来由皇后娘娘掌管。这么大的开支,怕是会给娘娘添麻烦。”章采薇还是不放心,
又抛出一个问题。她这是在提醒我,凤印还在我手上。只要我不批,工部就拿不到钱。
我笑了。从榻边的盒子里,拿出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正是象征着后宫最高权力的凤印。
我把它直接塞到章采威手里。“谁说账目由我管了?”章采薇手一抖,凤印差点掉在地上。
“娘娘,您这是……”“从今天起,这后宫就交给你打理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本宫身子乏,不想操心这些琐事。”“以后各宫的用度,人情往来,都由你说了算。
”“摘星楼的款项,你自己从账上批了就是,不必再来问我。”这一下,不只是章采薇。
整个坤宁宫里所有人都傻了。主动交出凤印?这是什么操作?历朝历代,
皇后和贵妃为了这枚印章,斗得你死我活。我倒好,跟扔一个烫手山芋一样,直接丢出去了。
“不不不,这万万不可!”章采薇把凤印推回来,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臣妾何德何能,
敢掌管凤印?皇后娘娘,您可别折煞臣妾了!”她吓得脸都白了。掌管后宫,是荣耀,
也是个大火坑。里面的人情世故,利益纠葛,能把人活活耗死。上一世,我就是被耗死的。
这一世,这个福气,我得让给有福的人。“怎么,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我脸一沉。
“还是说,你觉得本宫没资格把凤印交给你?”“臣妾不敢!
”章采薇“扑通”一声又跪下了。“那你就拿着。”我把凤印重新塞给她。“本宫累了,
你们都退下吧。”我说完,直接转身进了内殿,留下她们一群人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我的贴身宫女采青跟了进来,一脸担忧。“娘娘,您真的把凤印就这么给她了?
”“那可是凤印啊!”“不然呢?”我回头看她,“一个破铜疙瘩,留着能当饭吃?
”采青急得快哭了。“娘娘,您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总是会变的。”我躺回床上,
闭上眼睛。是啊。人总是会变的。被烈火焚烧过,被毒酒穿透过,怎么可能不变呢?章采薇,
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温柔贤惠,善解人意,比我更适合当皇后吗?好啊。
现在我把这个位置上最累人的活儿都给你。我倒要看看,没有我裴家在前面顶着,
没有我替你摆平那些腌臢事。你这个“解语花”,能开几天。
3章采薇最终还是把凤印带走了。她走的时候,脸色比哭还难看。我知道,她怕。
怕这是我的试探,怕这是个陷阱。可惜,她想多了。我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放权,
真心实意地想看她被活活累死。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无比舒坦。每天睡到自然醒,
吃着御膳房精心准备的餐点。下午听听曲儿,晚上看看星星。什么后宫请安,什么节庆礼仪,
我一概不管。有人来报,说某某宫的嫔妃吵起来了。我摆摆手:“去找章贵妃。”有人来报,
说哪个太监偷了东西。我打个哈欠:“去找章贵妃。”章采薇成了后宫最忙的人。
我成了后宫最闲的人。萧煜来看过我几次。看我气色红润,精神饱满,好像还胖了点。
他似乎很高兴。觉得我终于放下了“执念”,变成了一个他想要的,温顺无害的皇后。
他甚至还夸我:“玄珠,你这样就很好。”我笑着谢恩。心里却在冷笑。是啊,我这样很好。
好到可以眼睁睁看着你们把这个江山玩完。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像萧煜那么蠢。很快,
就有人坐不住了。御史中丞,柳承嗣。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也是上一世,弹劾我裴家最狠的人。他带着几个言官,跪在承天门外,求见陛下。奏本上,
洋洋洒洒几千字,全是骂我的。说我身为***,不思勤俭,反而教唆君王,奢靡无度。
说我懒怠宫务,擅交凤印,实为失德。条条框框,罪名定得死死的。萧煜被他烦得没办法,
只好把我叫到了御书房。我到的时候,柳承嗣正跪在地上,唾沫横飞。“……皇后娘娘此举,
祸国殃民!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陛下!”他看见我进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妖后!
你还有脸来!”我没理他。径直走到萧煜身边,行了个礼。“陛下叫臣妾来,
就是为了听柳大人骂街?”萧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柳爱卿,注意你的言辞,这是皇后。
”“陛下!”柳承嗣痛心疾首,“老臣说的句句属实!您不能被这妖后蒙蔽了双眼啊!
”“柳大人。”我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你口口声声说我祸国殃夕。
那我请问,摘星楼的钱,是我从国库里抢的吗?”“那是陛下心甘情愿拿出来的。
”“我交出凤印,是逼着章贵妃要的吗?”“是她自己不敢接,我硬塞给她的。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合情合理,有哪一点祸国殃民了?”柳承嗣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没犯法,没违规。我只是顺着皇帝的心意,做了他最想做的事。你要骂,
也该先骂皇帝。可他不敢。他只敢捏我这个软柿子。“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柳承嗣气得胡子直抖。“是不是强词夺理,陛下心里有数。”我转向萧煜。“陛下,
臣妾觉得柳大人最近真是太闲了。”“朝中大事那么多,他偏偏盯着臣妾的后宫不放。
”“我看,是该给柳大人找点事做了。”萧煜皱眉:“皇后是什么意思?”“臣妾听说,
吏部尚书王大人,最近身体不适,想告老还乡。”吏部尚书王柬之,是柳承嗣的死对头。
两个人从年轻时就斗,斗了一辈子。“王大人一走,吏部尚书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我慢悠悠地说。“我看,户部侍郎赵孟,就不错。”赵孟?萧煜和柳承嗣都愣了。
赵孟是出了名的马屁精,和稀泥的好手,业务能力一塌糊涂。但他有个优点。
他是王柬之的得意门生,也是柳承嗣最看不上的人。让这种人当吏部尚书,掌管官员任免?
柳承嗣想都不敢想。“不可!万万不可!”柳承嗣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赵孟此人,
巧言令色,毫无建树,岂能担此大任!陛下,万万不可啊!”他急了。他顾不上骂我了。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吏部尚书的人选吸引了过去。我看着他那张憋得通红的老脸,
心里觉得好笑。柳大人啊柳大人。你以为你在为国为民?
其实你不过是在维护你自己的那套规矩,和自己的那点骄傲。我偏要把你最看不上的人,
放到你最看重的位置上。让你天天看着他,天天给他添堵。我就是要让你知道。
什么叫忠言逆耳。什么叫自作自受。“陛下。”我挽住萧煜的胳膊,声音软了下来。
“臣妾就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只是觉得,柳大人这么有精神,
还是多操心操心朝政的好。别总盯着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了。”我话里有话。萧煜听懂了。
他看了看急得跳脚的柳承嗣,又看了看我。最终,他点了点头。“皇后说得有理。
”“吏部尚手的人选,朕会再考虑考虑。”他嘴上说考虑。但我知道,这事儿,成了。
萧煜烦透了柳承嗣这种天天找茬的老古板。我给他递了个梯子,他正好顺着下来,
敲打敲打柳承嗣。柳承嗣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我,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
他大概到死也想不明白。我这个在他眼里“不学无术”的妖后,怎么会突然插手前朝人事?
而且,一出手,就打在了他的七寸上。我对他微微一笑。柳大人,别急。这只是个开始。
让你们难受的日子,还在后头呢。4赵孟最终还是当上了吏部尚书。旨意下去的那天,
听说柳承嗣在家里砸了一套前朝的青花瓷。朝堂上,因为这个任命,吵得不可开交。
柳承嗣一派的言官,天天上奏折骂赵孟。赵孟一派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反唇相讥。
一时间,整个朝廷乌烟瘴气,跟个菜市场一样。萧煜被他们吵得头疼,
干脆好几天都不上朝了。他跑来我坤宁宫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勤。因为只有我这里最清净。
我从不跟他提朝政,也从不抱怨谁的不是。我只陪他赏花、钓鱼、品尝新做的糕点。他觉得,
我是这宫里唯一能让他放松的人。男人啊,就是这么贱。你把他当天,他把你当草。
你把他当狗,他反倒贴上来,觉得你这里有骨头啃。这天,我和萧煜正在御花园里喂锦鲤。
户部尚书张居成,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不好了!
国库……国库没钱了!”萧煜喂鱼的动作一顿。“怎么回事?前两个月核账的时候,
不还说有五百万两盈余吗?”“都……都被摘星楼给花光了啊!”张居成哭丧着脸。
“工部那边,跟流水一样地要钱,黄金、白玉、东海明珠……全都是无底洞啊!
”“臣实在是……撑不住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偷瞄我。意思很明显。这事儿,
都怪皇后。萧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看向我,目光里带着询问。我像是没看见一样,
把手里最后一捧鱼食撒进池子里。拍了拍手。“没钱了?那正好啊。”张居成和萧煜都愣了。
“皇后娘娘,您这是什么话?”张居成忍不住问。“本宫说,国库没钱了,是好事。
”我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了擦手。“你想想,国库里那么多钱,放着也是放着,
说不定还要招贼惦记。”“现在花出去,变成了漂亮的楼阁,大家看着也赏心悦目。
”“钱嘛,就是要流通起来,才叫钱。不然,跟一堆废铜烂铁有什么区别?”这套理论,
是我上辈子从一个江南富商那里听来的。当时只觉得是歪理。现在拿出来唬人,倒是挺好用。
张居成听得目瞪口呆。他一个掌管国家钱袋子的人,平生最恨的就是花钱。听到我这番话,
简直像是听到了魔鬼的低语。“荒唐!简直是荒唐!”他指着我,气得手都抖了。
“皇后娘娘,您知不知道,国库空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边关军饷发不出去,
意味着河堤决口了没钱修,意味着百姓遭灾了没粮赈济!”“这是要动摇国本的啊!
”他喊得声嘶力竭。我却笑了。“张大人,你说的这些,都太遥远了。”“本宫只知道,
今天天气不错,御膳房新做了牛乳糕,味道好极了。”我转向萧煜。“陛下,臣妾饿了。
咱们别为这些小事烦心了,回去用膳吧。”小事?掏空国库,是小事?
张居成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萧煜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可以不在乎朝臣吵架,
但他不能不在乎国库。那是他的江山,他的底气。“玄珠,这件事,不是小事。
”他声音低沉。“哦?”我歪着头看他,“那在陛下眼里,什么是大事?
”“是让采薇妹妹住进漂亮的楼阁重要,还是国库里那些死钱重要?”我把问题抛了回去。
当初要建楼的是你。现在嫌花钱的也是你。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萧煜被我问住了。
他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还是国库重要。那岂不是承认自己是个昏君?他憋了半天,
憋出一句话。“朕……朕是说,凡事要有度。”“臣妾不懂什么度。”我站起身,
掸了掸裙子。“臣妾只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陛下金口玉言,
说要给采薇妹妹建楼,就要建到最好。”“要是建一半没钱了,传出去,
丢的可是陛下的脸面。”我这番话,明着是为他着想,实际上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你要么承认自己错了,停掉工程。要么就打肿脸充胖子,继续往里填钱。以萧煜的性格,
他会选哪个,我一清二楚。果然。他脸色变了几变,
最后咬着牙对张居成说:“摘星楼的工程,不能停。”“钱的事,你再去想想办法。比如,
预支明年的税银。”张居成一听,差点当场昏过去。预支税银?这是杀鸡取卵的法子啊!
“陛下,万万不可啊!”“朕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萧煜吼了一声。他心里有火,
正好没处发。张居成吓得不敢再说话了。我心里乐开了花。太好了。寅吃卯粮。
这王朝的根基,又被我亲手挖松了一块。为了庆祝这件大好事。我当即下令。“采青,传膳。
今天本宫高兴,让御膳房多加两个菜。”“另外,把本宫私库里那坛百花酿拿出来,
本宫要和陛下午酌一杯。”张居成跪在地上,听着我的话,老泪纵横。国库都空了。
皇后还有心情庆祝?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5日子就这么在我的“摆烂”和朝臣的“抓狂”中一天天过去。摘星楼还在建。
国库的窟窿越来越大。朝堂上的争吵,也从没停过。柳承嗣和赵孟两个人,
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地步。今天你弹劾我***,明天我参你一本结党营私。
整个朝廷被他们搞得鸡飞狗跳。后宫也不太平。章采薇自从掌了凤印,就没过一天好日子。
东宫的妃子嫌用度不够,西宫的贵人说份例少了。底下的小宫女小太监,也阳奉阴违,
不把她这个贵妃放在眼里。她累得眼窝深陷,人比黄花瘦。来我这里哭过两次。
都被我用“能者多劳”四个字给打发了。整个皇宫,只有我一个人,过得像在度假。
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他们不知道,我清醒得很。我在等。等一个机会,等一根压死骆驼的,
最后的稻草。这根稻草,在一个夏天的午后,终于来了。那天,我正在自己的宫里,
欣赏新排的歌舞。萧煜也在。他最近越来越喜欢往我这儿跑。他说我这里的乐师,
比宫里任何地方的都有新意。废话。这些乐师和舞姬,都是我花重金从宫外请来的。花的,
自然是萧煜私库里的钱。就在一曲舞毕,众人喝彩的时候。一个浑身是土的传令兵,
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血。“报——”他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八百里加急!
北境……北境失守了!”“鞑靼二十万大军,攻破了雁门关!”“裴……裴老将军,
战死沙场!”“轰”的一声。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我爹……战死了?上一世,
我爹也是死在雁门关。但那是在我死后第三年。这一世,怎么会……提前了这么多?
我捏着茶杯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殿里的音乐,瞬间停了。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那个传令兵。萧煜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你说什么!
裴将军他……”“老将军为了掩护主力撤退,以身殉国了!”传令兵泣不成声。
“如今鞑靼大军长驱直入,已经连下三城,兵锋直指京城啊!”北境失守,京城告急。
我爹战死。这三个消息,像三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萧煜“噌”地站了起来,
身体摇摇欲坠。“快!快传内阁辅臣!传兵部尚书!”他慌了。他彻底慌了。我爹,裴家军,
是他镇守国门的倚仗。如今倚仗倒了,国门破了。他这个皇帝,就等于被人扒光了衣服,
扔在雪地里。太监宫女们乱作一团。有人去传旨,有人去扶萧煜。整个大殿,只有我一个人,
还静静地坐在原位。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萧煜苍白的脸,看着众人惊慌失措的表情。
心里那股钻心的疼痛,慢慢地,被一种奇异的***所取代。来了。终于来了。我放下茶杯。
茶水已经凉了。我对还在发愣的乐师们,说了一句话。
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话。“愣着干什么?”“舞乐,别停。”“继续奏,
继续跳。”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包括萧煜。“裴玄珠!”他怒吼道,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爹死了!国家要亡了!你还有心情看跳舞!
”“我知道啊。”我看着他,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这又怎么样呢?“我爹死了,
那是他身为将军的宿命。马革裹尸,是他自己的选择。”“国家要亡了,那也是陛下的国家,
不是我的国家。”“我一个什么都不管的皇后,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我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记记耳光,狠狠地抽在萧煜的脸上。“你……”他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陛下,
有时间在这里跟我生气,不如赶紧想想办法。”我端起酒杯,敬向北方。“是战,是和,
还是逃?”“您可得早做决断。不然,等鞑靼的铁骑踏破宫门。”“咱们这舞,
可就真的看不成了。”说完,我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像火一样烧。
烧掉了我最后一丝的犹豫。爹。女儿不孝。上一世,女儿没能保住裴家。这一世,
女儿要用这整个江山,为您陪葬。6我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萧煜的头上。
让他从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中,冷静了下来。不,不是冷静。是恐惧。他看着我,
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他可能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我,不再是那个会为他分忧,
为他哭泣的裴玄珠了。我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冷漠的怪物。他没再跟我多说一句话。
踉踉跄跄地带着人走了。御书房的灯,亮了一整夜。整个皇宫,
都笼罩在一片紧张压抑的气氛里。只有我的坤宁宫,依旧歌舞升平。我真的就那么坐着,
看完了整场歌舞。甚至还赏了领舞的舞姬一对玉镯。采青跪在我脚边,哭得泣不成声。
“娘娘,老将军他……他就这么去了。”“您……您怎么能一点都不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