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中挣脱,
如同溺水万载的残魂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他,曾执掌九幽,
令仙魔俯首、三界战栗的万魔之尊,感受着身下硬得硌骨的床板,
嗅着空气里那股混合了劣质草药、腐朽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霉味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极其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入目是破败、低矮的木屋房梁,蛛网粘连,
灰尘在从墙壁缝隙透进的几缕惨淡微光中无声起舞。这具身体……孱弱,残破,经脉滞涩,
生机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微弱得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破碎的记忆碎片涌入识海——林晚,
年十六,凌云宗外门弟子,资质低劣至近乎没有,性格懦弱自闭,
是个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受气包,储物袋里永远比脸干净。最终,
在一次针对性的、名为“切磋”实为围殴的欺凌中,被内门弟子王莽等人重创心脉,
弃置在这连杂役都嫌弃的破屋里,无声无息地咽了气。“呵。
”一声低哑得几乎听不见的轻笑,从干裂得翻起皮膜的唇间溢出。魔尊试着动了动手指,
一股钻心的剧痛和极致的虚弱感立刻从四肢百骸传来,让他这缕强大的魔魂都感到一阵滞涩。
这身体,真是糟糕透顶,脆弱得像一张一戳就破的草纸,比他当年麾下最卑微的魔仆都不如。
但,很有意思。他强忍着这具躯壳带来的强烈排斥与不适,用尽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气力,
挣扎着挪到屋里唯一一面布满污渍、影像模糊的铜镜前。镜面昏黄,映出一张脸——苍白,
精致得有些女气,眉眼纤细,眼尾天然带着一抹仿佛常年哭泣留下的微红,
唇色淡薄近乎无色,一副长期营养不良、任人拿捏的羸弱模样,眼神里空荡荡的,
写满了怯懦、茫然与绝望。魔尊对着镜中这张陌生的、属于少年林晚的脸,缓缓地,
扯动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冰冷而玩味的弧度。镜中那病弱少年,
脸上便浮现出一种与原主气质截然不符的、属于猎食者的幽深笑意。“正好。”他低语,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漠然。这纯然无害、我见犹怜,
甚至自带几分易碎感的皮囊,简直是上天赐予的最佳伪装。
仙门那些自诩正道、满口仁义道德、尤其是那些容易心软的女修,最吃这一套。从今日起,
他就是林晚。凌云宗里,一个卑微、可怜、需要被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呵护的,病弱小师弟。
“林师弟?林师弟你在里面吗?你怎么样了?快开门,师姐给你带了药来!
”急促的敲门声和一道带着明显担忧的清脆女声将魔尊,不,将林晚从调息中惊醒。
他迅速内敛了眼底所有属于上位者的戾气与漠然,
周身那丝刚刚凝聚的阴冷气息瞬间消散无踪。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破碎沙哑,
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单薄的身躯随着咳嗽不停颤抖,真真是摇摇欲坠。他颤巍巍地,
几乎是爬着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才拔开那简陋的门栓,打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遮挡,这个动作更显得他手腕纤细,
肤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惨白。站在门外的是负责管理这片外门弟子居所的陈师姐,
一个圆脸大眼睛,心地颇为善良的少女。“陈…陈师姐……”林晚声音微弱,
带着嘶哑的气音,眼眶几乎是瞬间就泛红了,里面迅速积聚起水光,
依赖又带着几分惶恐地看着门外的少女,
我…我好多了……劳…劳师姐挂心……”陈师姐一看他这风一吹就倒、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
心立刻软了一半,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冰凉的手臂,触手一片瘦骨嶙峋,让她心头一酸。
“快别说话了!脸色这么差,嘴唇都白了,还好多了?
”她扶着林晚坐到那张破旧的木板床上,将带来的药瓶强硬地塞进他冰凉的手里,
又掏出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蜜饯,“喏,这是师姐自己买的蜜饯,喝完药吃这个,
去去苦味。”林晚乖巧接过,指尖“无意”地、轻轻擦过陈师姐温热的手腕,
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垂下眼睫,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脆弱地颤抖着,
低声道:“师姐……你真好。
从来……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被世界遗弃后骤然获得温暖的惶然与感动。陈师姐被他这话说得鼻尖一酸,
看着他苍白脆弱仿佛琉璃娃娃般的脸,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有师姐在,看谁还敢再欺负你!你好好养着,缺什么就跟我说!
师姐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一点伤药吃食还是能帮你弄来的!
”送走一步三回头、叮嘱他好好休息的陈师姐,林晚关上房门,
脸上那惹人怜惜的脆弱、惶恐与感动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漠然。
他掂了掂手中那瓶品质低劣的疗伤药和那包廉价的蜜饯,嘴角扯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随手将它们扔在屋角的杂物堆里,与灰尘蛛网为伴。怜悯?善意?
不过是通往权力与力量之路上的、可供利用的工具罢了。白日,
他就是凌云宗最人畜无害、最需要保护的小绿茶。师兄师姐们的呵护,他照单全收,
并适时回报以恰到好处的依赖、惊惶,以及那些能精准挑动人心软肋的、茶香四溢的言语。
“李师兄,上次多亏你帮我说话,
不然我肯定又被王师兄他们堵在巷子里打了……晚晚无以为报,
只能……只能以后尽量不给大家添麻烦……”低头,绞着衣角,声音越来越小“张师姐,
你的手帕真香……像我娘亲以前用的……眼眶微红,迅速低头擦拭对不起,师姐,
我失态了,想起了一些往事……”他咳出的血,部分是这具身体心脉受损后郁结的淤血,
部分是他以微妙魔元刺激特定穴位,精心制造出的、逼真无比的表演。每一次示弱,
每一个湿漉漉的眼神,都精准地激发着那些年轻修士,尤其是女修们泛滥的母性与保护欲。
而夜晚,才是他真正舒展筋骨,汲取养分的时刻。宗门后山,乱葬岗。
此地是凌云宗处理宗门叛徒、敌人尸首以及一些无人认领倒霉鬼的地方,阴气森森,
怨魂游离,寻常弟子绝不敢在夜间靠近。阴冷的山风呼啸着,
裹挟着浓郁不化的血腥气与无数怨魂不甘的哀嚎,刮在脸上如同刀子。“林晚!你个废物!
白天躲得挺快啊!听说陈师姐又给你送药了?识相点,把丹药和今天领的灵石都交出来!
不然,哼!”以身材魁梧、面目凶狠的王莽为首的几个外门弟子,面带狞笑,
将“恰好”在此地采集用于制作低阶符墨的“夜露”的林晚,堵在几座荒芜的坟茔之间。
林晚抱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小药篓,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最孱弱的落叶,
脸色在惨淡的月光下白得吓人,嘴唇哆嗦着,
王…王师兄……丹…丹药我…我真的已经吃了……灵石…灵石我今天还没去领……”“吃了?
”王莽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直接揪向林晚洗得发白的衣领,
“那就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你这病痨鬼,留着也是浪费宗门资源!
”就在他粗糙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林晚脖颈皮肤的瞬间,
少年眼底那泫然欲泣的恐惧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湮灭,
化为一片深不见底、死寂冰冷的幽潭。他抬起眼,看着这几个白日里就屡屡找他麻烦,
堪称原身林晚死亡直接推手的蠢货,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冰冷弧度。
“你们……”他开口,声音不再是白日的软糯惊慌,
而是带着一种从九幽地狱深处蔓延上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太吵了。”五指虚张,
幽冥炼傀术——这门他当年在魔界都甚少动用、堪称禁忌的秘法,无声无息地发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魔气爆发,没有耀眼夺目的法术光芒,
只有一股无形无质、阴寒刺骨、专门剥夺生机、炼化魂魄的本源力量,
如同无数条冰冷滑腻的毒蛇,
瞬间缠上了王莽及其身后几名帮凶的身体、经脉乃至脆弱的魂魄!他们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
眼球惊恐地凸出,想要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无形之手死死扼住,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
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灰败、干瘪,
眼中的神采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灯火,迅速黯淡、湮灭。不过两三个呼吸之间,
几具保持着生前最后惊恐表情的、彻底失去生机的僵硬躯壳,便直挺挺地矗立在荒坟之间,
如同几尊丑陋的雕塑。他们的魂魄、修为,乃至最精纯的生命本源,已被彻底抽干、炼化,
剔除掉所有杂质与反抗意识,只剩下最精纯的能量。林晚张口,如同鲸吞海吸,
那几道精纯无比的本源能量便化作涓涓细流,融入他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
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色,
心脉处的剧痛也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嗒!
几具僵硬的“躯壳”眼中,猛地亮起两簇幽绿色的、跳跃的魂火。它们动作起初略显僵硬,
但很快便适应,无比顺从地走到林晚身后,垂手侍立,如同最忠诚的、没有自我思想的护卫。
魔功——幽冥炼傀术。白日里汲取的微薄灵气和这些善意施舍,
仅能勉强维系这身体的生机不灭,夜晚猎杀这些主动送上门来的“养料”,炼成傀儡,
抽取本源,才是他快速恢复实力、修补这破败躯壳的捷径。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这几具新得的傀儡,如同打量几件刚刚到手、还算趁手的工具。
“清理干净。”他淡淡吩咐,声音里不带丝毫情绪。傀儡眼中魂火闪烁,
立刻机械地行动起来,抹去一切战斗痕迹,
将现场伪装成一场……因为分赃不均而引发的互殴致死惨案。“林师弟,你在吗?”轻柔的,
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语调在门外响起。林晚正“虚弱”地靠在床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
闻言,他迅速调整表情,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
声音带着点气虚的软糯:“在…在的,是柳师姐吗?门没栓,请进。”木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内门弟子中有名的美人,柳如烟。
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绫罗长裙,身姿婀娜,容貌昳丽,平日里眼高于顶,
对众多追求者都不假辞色,此刻却带着一丝罕见的、略显别扭的温和,
站在林晚这间家徒四壁的破屋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林师弟,
你看这件新发的内门弟子服,我穿着是不是肩线这里有点宽大了?
”柳如烟手中拿着一件质地明显比林晚身上这件粗布衣服好上数倍的月白色弟子服,
语气放缓,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客气,“听说你的针线活很好,心思也细,能帮师姐改一下吗?
不会让你白忙的。”林晚抬起那双天然带着水光的眸子,受宠若惊地看着柳如烟,
连忙放下水碗,想要起身,却又因为“体弱”而踉跄了一下,
惹得柳如烟下意识伸手虚扶了一下。“柳…柳师姐?您找我?我…我手笨,怕改不好,
糟蹋了师姐这么好的衣服……”他怯生生地说着,目光落在柳如烟那张明媚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