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随着人流走出校门，却很快拐入了一条与主道繁华截然不同的路径。
高耸的合金城墙投下巨大的阴影，将这片区域笼罩在一种永恒的晦暗之中。
这里是江南基地市的“锈蚀区”，贫民聚居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能量棒的甜腻味、垃圾堆积发酵的酸臭、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从城墙外飘来的荒野腥气。
破败的棚屋和简易板房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外墙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裂痕。
狭窄的巷道地面污水横流，废弃的金属零件和破碎的瓦砾随处可见，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偶尔有改装过的、焊接着粗糙钢板的车辆轰鸣着驶过，溅起一片泥水，引来两旁居民麻木或厌烦的目光。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巷口追逐打闹，他们的笑声在压抑的环境里显得有些刺耳。
远处，隐约传来夫妻争吵的嘶吼和婴儿无力的啼哭。
这就是林烬每天都要穿行的路，家的方向。
他的家，是一栋摇摇欲坠的旧楼底层一个小单间。
父母在三年前一次外出采集任务中遭遇异兽袭击，再无音讯，连遗体都未能找回。
联邦发放的微薄抚恤金早己耗尽，如今他只能靠着偶尔打零工和联邦对孤儿学员那点少得可怜的补助过活。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狭***仄，除了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旧桌子和一个简易灶台，几乎再无他物。
墙壁上糊着旧报纸，许多地方己经泛黄剥落。
最显眼的，是门上贴着一张略显崭新的电子催缴单——本月租金：200联邦币。
逾期三天，强制清退。
红色的字符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底。
林烬沉默地放下破旧的书包，走到房间角落，从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罐里倒出最后一点合成米粒，又掰了半根硬邦邦的能量棒，混合着冷水，慢慢咀嚼起来。
食物划过喉咙，带来微不足道的饱腹感，却无法驱散那刻入骨髓的生存寒意。
他盘膝坐在硬板床上，闭上双眼，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内视。
意识沉入体内那片混沌而黯淡的“宇宙”。
他能模糊地“看到”，两条极为虚淡的、由微弱光点连接而成的锁链虚影，蜿蜒在身体的核心区域。
一条贯穿消化系统与主要脏器，代表着“基础代谢链”；另一条则缠绕依附于主要的肌肉群，代表着“肌体强化链”。
这就是觉醒境需要解锁的最初两道基因锁链。
一旦完全解锁，便能肉身力量大增，代谢效率飞跃，正式踏入开脉境，成为真正的源武者预备役。
然而此刻，这两条光链黯淡得几乎要熄灭，冰冷、死寂，如同被无形巨锁牢牢禁锢。
仅有十几单位的微弱源力，如同溪流中的小鱼，在这两条庞然巨链旁徒劳地游弋、撞击，却连一丝最细微的涟漪都无法激起。
太慢了！
太弱了！
按照学校教授的《基础源力引导术》，按部就班地感应、吸收、炼化空气中游离的源力粒子，效率低得令人绝望。
照这个速度，别说一周，就算是一个月，他也绝无可能将源力提升到50单位，达到觉醒境高阶的门槛！
50单位！
这个数字如同一道冰冷的铁闸，横亘在他的生存之路上。
下周的测试，末位者扣除一半资源！
那点本就少得可怜的源能营养液和联邦币补助，是他能继续留在武高、甚至是在这锈蚀区活下去的唯一倚仗！
若是被扣除一半，他连最劣质的营养液都买不起，体能会飞速下滑，修炼更是无从谈起。
恶性循环之下，被武高清退几乎是必然结局。
一旦失去学员身份，联邦补助也会停止。
届时，拖欠的房租会像绞索一样勒紧他的脖子，他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这间陋室，流落街头。
在基地市内，一个无依无靠、没有力量的少年，下场往往比城外好不了多少——要么在某些黑作坊里被榨干最后的价值，要么……成为阴沟里一具无人问津的冻尸。
“必须达到50单位！”
林烬猛地睁开眼，黑眸中闪过一丝近乎偏执的锐光。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刺痛感，驱散着内心的无力。
他再次尝试运转《基础源力引导术》，全力感应。
周围的源力粒子如同调皮的光点，能感知到，却难以捕捉，十不存一地被吸纳进来，融入那涓涓细流般的源力中，增长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照这个速度，根本不可能！
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试图淹没他。
就在这时，那种奇异的、源自身体深处的“饥饿感”，再次突兀地浮现。
这一次，比在训练场时更加清晰一些。
不再是广泛的空虚，而是隐隐指向了……窗外？
或者说，是城外荒野的方向？
那感觉催促着他，吸引着他，仿佛那里存在着能填补这空洞的“食物”。
荒谬！
城外是异兽的乐园，是死亡之地！
他一个觉醒境都未圆满的学员，出去就是送死！
林烬用力甩头，试图将这危险的念头驱散。
“咚咚咚！”
粗暴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子！
开门！
知道你在里面！
房租到底什么时候交？！”
一个粗嘎的嗓音在门外吼道，伴随着不耐烦的踢门声。
是房东，一个脾气温和时像油腻的肥肉，暴躁时则如同荒野鬣狗的男人。
林烬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门上的电子催缴单，仿佛正散发着嘲讽的红光。
门外叫骂了一阵，似乎确认没人，才骂骂咧咧地脚步声渐远。
房间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林烬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重重压在他的肩头。
就在这时，窗户传来极轻微的“咔哒”声。
林烬警觉地望去，只见雷昊那颗憨厚的脑袋从窗沿下冒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笨拙地翻窗进了屋。
“烬哥，俺看你没走大路，就猜到那死肥猪又来堵门了。”
雷昊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关切。
他从那件同样不算新的外套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东西，迅速塞到林烬手里。
触手微凉，带着一种粗糙的质感，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的能量波动。
林烬低头一看，掌心是半块不规则、色泽浑浊、甚至边缘还有些破损的晶体。
劣质源晶！
虽然是源力含量最低、杂质最多的那种，但也是源武者常用的修炼资源之一！
这半块，恐怕抵得上雷昊自己好几天的修炼用度了！
“昊子，你…”林烬猛地抬头。
“嘘！”
雷昊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带着几分故作轻松，“俺力气大，最近找了个扛包的活儿，挣了点外快。
这玩意儿对俺效果不大，烬哥你脑子好使，你先用！
赶紧把源力提上去，下周测试狠狠打那帮孙子的脸！”
林烬握着那半块带着兄弟体温的劣质源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知道，雷昊所谓的“外快”，绝对是在某个码头或者黑作坊出卖苦力，甚至可能冒着危险去帮人搬运带有辐射的废弃零件，才能换来这点东西。
这份情谊，沉甸甸的，烫得他心头发酸。
“谢了，兄弟。”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
他没有矫情地推辞，因为这是雪中送炭，是他眼下唯一能看到的、实实在在的希望。
雷昊嘿嘿一笑，拍了拍林烬的肩膀：“跟俺客气啥！
俺先走了，免得那死肥猪杀个回马枪！”
说完，他又笨拙地从窗户翻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巷道里。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林烬一人。
他紧紧攥着那半块劣质源晶，冰冷的晶体硌得掌心生疼。
兄弟的情谊带来了温暖，却也更深刻地反衬出他此刻面临的绝境。
五十源力值！
生死线！
这半块源晶，能帮他突破这道关卡吗？
如果…如果不能呢？
那个诡异的“饥饿感”，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深处幽幽地浮现出来，这一次，似乎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