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运的噪音城市的夜晚被切割成明暗交织的两个世界。顶端,流光溢彩,
位于本市地标建筑顶层的音乐厅内,正在举行青年作曲家沈心言的新作发布会。一曲终了,
掌声雷动,她被鲜花和闪光灯包围,清冷的目光扫过台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她是音乐界的星辰,一曲难求,完美得如同她的作品,没有瑕疵。而在城市的底部,
在被称为“城市伤疤”的旧城区巷弄里,是另一个世界。油烟、喧嚣、劣质音响的轰鸣,
构成了这里的主旋律。陆辰就在这片喧嚣中,抱着他那把掉了漆的木吉他,
坐在一家烧烤摊旁的塑料凳上。他很高,即便坐着,脊背也挺直,
但眉宇间笼罩着无法驱散的疲惫,像一层洗不掉的灰。他开口唱歌,嗓音一出,
便奇异地压下了周围的嘈杂,那声音天生带着故事感,苍凉,宽阔,
又有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我在黑夜裡航行,尋找一盞不存在的燈……”他唱的,
竟隐约是沈心言今晚发布会上一首作品的副歌旋律,
被他用简单的***和截然不同的情绪重新诠释,充满了挣扎与渴望。零星有人丢下几张零钱。
他停下歌唱,低声道谢,声音沙哑。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如今像是蒙尘的琉璃,
映不出什么光彩。“辰哥!”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旧T恤的瘦弱少年慌慌张张跑来,
是陆辰的弟弟,陆星。他脸上带着泪痕和惊恐,“妈……妈又晕过去了!
房东……房东也在催房租,说再不交就……”陆辰猛地站起身,吉他磕在凳子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堵着巨石般的压力。他摸了摸口袋,
里面只有今晚赚来的几十块零钱。“别怕,小星。”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安抚,
“你先回去看着妈,我弄到钱就回来。”他需要钱,立刻,马上。他看向烧烤摊老板,
预支下个月工资?老板早已不耐烦地摆手。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最终,
他走向不远处一家看起来生意火爆的酒吧后门,那里常有寻开心的豪客。他愿意唱,
什么都可以唱,只要给钱快。后门巷子更暗,几个满身酒气的混混正靠着墙抽烟。
陆辰提出想进去唱歌,为首的红毛混混嗤笑一声,用夹着烟的手指戳他的胸口:“唱歌?
就你这德性?哥几个缺个乐子,你学两声狗叫,叫得好了,爷赏你一百块!
”侮辱性的笑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陆辰的身体僵硬,怒火在血液里奔涌,
但母亲苍白的面容和弟弟惊恐的眼神像冰水,瞬间浇熄了他的冲动。他不能惹事,他需要钱。
就在这时,一道清晰的、带着不赞同意味的男声插了进来:“喂,差不多得了。
”一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跑车无声地滑到巷口,车窗降下,
露出驾驶座上一位穿着时尚、气质干净的年轻男人。他皱着眉看着那群混混,
“欺负人很有意思?”红毛似乎认得那辆车代表的价位,气焰矮了半截,嘟囔了几句,
带着人悻悻地缩回了酒吧后门。陆辰看向来人,眼神复杂。那是他的发小,周子轩。
他们一起长大,曾经无话不谈,直到命运将他们推向截然不同的轨道。周子轩家境优渥,
一路顺风顺水,而他……“阿辰,”周子轩下车走过来,
脸上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你怎么在这?阿姨的病……又需要钱了吗?
”他说着,自然地拿出皮夹,抽出一叠厚厚的钞票,“先拿着,不够再跟我说。
”那叠红色的钞票像烧红的烙铁,烫得陆辰眼皮一跳。他几乎是立刻侧身避开,
声音硬得像铁:“不用。”“都这时候了你还逞什么强!”周子轩语气带着无奈和一丝责怪,
“我们是兄弟!阿姨的身体要紧!”“我说了,不用。”陆辰重复道,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感激子轩刚才的解围,但这种***裸的金钱施舍,比混混的侮辱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仅剩的、摇摇欲坠的尊严,不允许他接下这笔钱。周子轩看着他固执的样子,叹了口气,
把钱塞回口袋:“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我给你介绍个正经工作,稳定点……”“我的事,
我自己能解决。”陆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不想听那些“为你好”的安排,那只会提醒他,他们之间早已天差地别。
周子轩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语气轻松地应付着朋友的派对邀约。挂了电话,
他看向陆辰:“我还有个局,你真不用我……”“去吧。”陆辰转过身,
重新抱起他那把破旧的吉他,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座孤绝的山,“谢了,子轩。
”周子轩看着他,最终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上车。跑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驶离了这片与它格格不入的街区。巷口安静下来。陆辰靠在冰冷的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身体的疲惫,精神的紧绷,对母亲的担忧,对未来的茫然,
还有那被发小的善意反复刺伤的自尊……所有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几乎窒息。他闭上眼,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疲倦。
这就是他的人生,一个巨大的、无法挣脱的泥潭。好赌父亲留下的巨债,
重病母亲持续的医疗费,胆小弟弟需要庇护的未来……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拖着他不断下坠。
他仰起头,透过狭窄的巷口,能看到城市顶端那璀璨的、遥不可及的灯火,
就像音乐厅里的沈心言,和他分属两个世界。而他自己,连片刻喘息都是奢侈。就在这时,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因为前方道路被一辆卸货的卡车暂时堵住,
不得不缓缓停在了这个脏乱的巷口。后座的车窗玻璃缓缓降下一半,
露出一张清冷精致、却带着一丝探寻神色的侧脸。沈心言刚从发布会出来,
疲惫让她选择避开拥堵的主干道,却无意间闯入了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的目光,
越过车窗,落在了那个靠在墙边、抱着吉他、浑身写满了落魄与疲惫,
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年轻男人身上。她刚才,似乎听到了那把惊鸿一瞥的嗓子,
还有那隐约熟悉的旋律……命运的齿轮,就在这片喧嚣与寂静、光鲜与破败的交界处,
发出了微不可察却又无可挽回的——第一声叩响。第二章:无声的音符黑色的轿车内,
是一个与窗外截然不同的世界。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隔绝了大部分的嘈杂,
只有空调系统发出几不可闻的送风声。沈心言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揉着太阳穴。
发布会后的应酬让她有些疲惫,那种被众人包围的喧闹,远不如独处时与音符为伴来得自在。
她不喜欢这种失控的堵车,打乱了她的节奏。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窗外,
掠过油腻的烧烤摊、喧闹的人群,最后,定格在那个昏暗巷口的身影上。
那个抱着吉他的年轻男人。他刚刚似乎经历了一场纷扰,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悻悻离开,
还有一个开着跑车的男人与他交谈了几句,最终也驾车离去。此刻,
他独自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微仰着头,闭着眼。
巷口摇曳的昏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和难掩的疲惫。
他看起来那么落魄,衣衫陈旧,与环境融为一体,可那挺直的脊梁和某种……沉静的气质,
又让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沈心言的目光在他手边的旧吉他上停留了一瞬。刚才,
在车子完全停下来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一缕歌声,被风裹挟着,破碎地传入耳膜。
那声音……很有质感,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原始的力量感。就在这时,
前面的卡车终于缓缓启动挪开。司机松了口气,准备踩下油门。突然——“等一下。
”沈心言的声音清冷,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司机立刻刹住车,疑惑地看向后视镜。
她没有解释,只是再次降下车窗,更完整地看向那个巷口。一种属于创作者的直觉,
一种对独特“声音”的本能捕捉,让她不想就这么离开。巷口,陆辰深吸了一口气,
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浊气都挤压出去。现实的重量并没有因为旁人的离开而减轻。
母亲的病容、弟弟的眼泪、房东的催逼……像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他需要宣泄,
需要找一个出口,否则那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他重新抱起吉他,
没有看向任何可能存在的“听众”,只是对着虚空,对着这片承载他所有困顿的土地,
低声吟唱起来。这一次,他唱的是一首他自己胡乱写的、从未对任何人唱完的歌,歌词零碎,
旋律却带着一种挣扎着向上的生命力:“这城市的砖墙太硬,
磕破了膝盖和梦想…… 他们说低头吧,
滚烫的灵魂迟早会凉…… 可我偏不……我偏要……用这残破的喉咙,
对着黑夜嘶吼…… 哪怕……只有一颗星……会听见……”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因为情绪激动而带着细微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
裹挟着真实的痛楚、不甘、以及一丝近乎顽固的微光。没有技巧,没有炫技,
只有最原始的情感倾泻。就是这歌声,如同一道无形的箭矢,穿透车窗,
精准地刺入了沈心言的心扉。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作为作曲家,
她听过太多声音——训练有素的、技巧精湛的、情感充沛的。但很少有一种声音,
能像现在这样,直接、野蛮地撞开她理性的大门,触及到她内心深处对“真实”的渴望。
这声音里有一种……被生火反复捶打后依旧没有完全熄灭的火种,
一种破碎感与力量感奇异的混合。
这恰恰是她最近一部宏大的、关于“挣扎与希望”主题的作品中,一直在寻找,
却始终觉得差了一口气的……那个“灵魂”。车子依旧停着。陆辰唱完了那几句,
像是耗尽了力气,吉他声戛然而止。他低下头,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
只有握着吉他脖颈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沈心言推开了车门。
高跟鞋踩在满是油污和水渍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周遭的环境显得如此违和。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定制套装,像一颗突然坠入凡间的星辰,瞬间吸引了周围零星的目光。
她径直走到陆辰面前。距离近了,更能看清他脸上的细节——年轻,却带着过度操劳的痕迹,
但五官的底子极其出色,是那种经过打磨必然会绽放光芒的英俊。尤其是此刻,他抬起头,
看向她时,那双眼睛……带着警惕、疑惑,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狼狈,但瞳孔的颜色很深,
像蕴藏着风暴的夜空。陆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她太亮眼了,与这里格格不入,
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的幻影。她看着他的眼神很直接,带着审视,
却没有他常见的鄙夷或怜悯,更像是在……评估一件艺术品?“你唱得很好。”沈心言开口,
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清冷的质感,却不刺耳,“你的声音,很特别。”陆辰抿紧了唇,
没有回应。类似的夸赞他偶尔也能听到,但最终都无济于事。
沈心言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纯白色的名片,边缘没有任何装饰,
只有一行烫金的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沈心言。她将名片递过去,
语气平静无波:“我叫沈心言。如果你对音乐这条路有想法,可以打这个电话。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主动向一个陌生人递出名片。陆辰的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
即使身处泥泞,他也听说过这个名字——音乐界的天才,高不可攀的作曲家。
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震惊,但随即被更深的晦暗覆盖。沈心言?那个沈心言?这样的人物,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对他……他看了看那张洁净得仿佛会灼伤人的名片,
又看了看自己因为劳作而有些粗糙的手指,以及这身与垃圾堆为邻的衣衫。
一种巨大的、难以跨越的鸿沟感,让他心头涌起一股混合着自卑与倔强的酸涩。
他几乎能想象,接下这张名片后,可能会是什么——或许是另一个形式的“施舍”,
或许是某个他无法理解的游戏。他已经承受了太多,不想再卷入任何他无法掌控的局面。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挺直了脊背,尽管这个动作让他感到肌肉的酸痛。他没有去接那张名片,
而是迎上沈心言的目光,声音沙哑却清晰:“谢谢。”他顿了顿,补充道,
带着一种破碎的骄傲,“但我不需要怜悯。”说完,他不再看她,抱着吉他,转身,
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进了巷子更深的黑暗中。背影决绝,
仿佛要将身后那个光鲜的世界彻底隔绝。沈心言的手还停留在半空,
指尖夹着那张未被接纳的名片。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并非出于礼貌的表情——那不是被拒绝的恼怒,
而是一种极度的讶异,和更深层次的兴趣。怜悯?他以为这是怜悯?不。这只是一个创作者,
遇到了难得一见的“原材料”,所产生的最本能的冲动。风掠过巷口,带着夜晚的凉意。
沈心言缓缓收回手,低头看了看那张名片,然后轻轻将它放回了包里。司机在车里,
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一幕。沈心言坐回车内,关上车门,将内外的世界再次隔绝。“走吧。
”她吩咐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车子终于平稳地驶离了这片街区。
窗外的流光再次飞速后退,沈心言闭上眼,靠在头枕上。然而,脑海里回荡的,
不再是发布会的喧嚣,而是那个昏暗巷口,那个年轻人沙哑的、带着伤痕的歌声,
以及他拒绝时,那双混合着骄傲与痛苦的眼睛。
“不需要怜悯……”她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唇角似乎微微牵动了一下,
形成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看来,这不是一颗轻易就能被打磨的顽石。
而深陷黑暗的陆辰,在回到那个拥挤、充满药味和愁苦的家,安抚好母亲,看着弟弟睡去后,
独自坐在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脑海里,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叫沈心言的女人的样子。
她像一道强光,突然闯入他晦暗的世界,刺眼,不真实,却……莫名地留下了一道印记。
他甩甩头,试图将这不合时宜的“偶遇”抛出脑外。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这短暂的交集,
如同投入死水微澜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终将演变成席卷他人生的巨大浪潮。
命运的序曲,已然奏响。第三章:破碎的乐章陆辰终究没能凑齐足够的钱。
他几乎是跑遍了所有可能借到钱的地方,昔日酒肉朋友早已避之不及,
正规借贷机构看到他空空如也的信用记录和复杂的家庭背景,也纷纷摇头。
周子轩的电话他又拨了一次,却在接通前一刻猛地挂断——他开不了口,
那晚拒绝的决绝言犹在耳。最终,他只能将母亲送入了一家条件相对简陋的社区医院,
先进行最基础的稳定治疗。看着母亲在泛黄的床单上昏睡,呼吸微弱,
陆辰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
“哥……”陆星扯了扯他的衣角,眼睛红肿,“医生说,
还是要尽快做那个透析……不然……”陆辰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声音干涩:“我知道。
哥会想办法。”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卖血吗?那点钱不过是杯水车薪。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
催债的电话如同索命符般再次响起。是他父亲欠下的高利贷,对方语气凶狠,扬言再不还钱,
就要让他们一家“不好过”。挂了电话,陆辰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走廊的灯光惨白,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他闭上眼,感觉自己正被无数根绳索拉扯,
即将碎裂。父亲的债,母亲的病,弟弟的恐惧……这个家,像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而他,
是那个拼命舀水却眼看就要一同沉没的、孤独的水手。他拿出那把他视若珍宝的旧吉他,
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只有音乐,只有唱歌的时候,他才能暂时忘记这一切,
感觉自己还像个人,而不是被命运随意践踏的蝼蚁。他低低地哼唱起来,
那首他自己写的、未完成的歌,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比在烧烤摊旁更添了几分绝望的悲凉。
……与此同时,沈心言的座驾正行驶在前往本市最高端私立医院——“康宁国际”的路上。
她并非身体不适,而是去探访一位因声带手术在此休养的国际级歌剧演唱家,
对方也是她多年的合作好友。车子路过社区医院门口时,恰好遇到前方交通事故,
造成了短暂的拥堵。沈心言有些无奈地看向窗外,目光扫过那家看起来颇为陈旧的社区医院。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了一阵歌声。那歌声……很熟悉。沙哑,疲惫,
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即使在嘈杂的街景中,也异常清晰地钻入她的耳膜。
是那个巷子里的年轻人!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声音太有辨识度了。鬼使神差地,
她再次对司机开口:“靠边停一下。”她下了车,循着歌声,走进了社区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各种说不清的味道扑面而来,环境嘈杂,与她平日所处的世界天差地别。
她在一条僻静的走廊尽头,看到了他。陆辰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低着头,抱着吉他,
兀自唱着。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疲惫之中,比上次在巷口见到时,
更加憔悴,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压垮。歌声里的挣扎与无力感,几乎要溢满整个空间。
沈心言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没有立刻上前。她看着他紧皱的眉头,看着他用力到发白的手指,
听着那歌声里几乎不加掩饰的痛苦……这不再是那个带着倔强拒绝她的年轻人,
而是一个被现实逼到绝境的、脆弱的灵魂。她听到了歌词的碎片: “……沉没之前,
能否看见……一丝光点……” “……肩膀太瘦,扛不动这……命运的锈……”她的心,
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作为艺术家,她对这种极致的情感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和共鸣。
她几乎能透过这歌声,“看”到他正在经历怎样的磨难。一曲终了,余音在走廊里袅袅散尽。
陆辰抬起头,恰好撞上了沈心言的目光。他猛地一愣,随即脸上闪过极度的难堪和狼狈。
他几乎是触电般地从地上弹起来,下意识地将破旧的吉他往身后藏了藏。两次,
在最不堪的境地,都被这个女人看见!一种莫名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又是你。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防卫性的尖锐,“跟踪我?”沈心言没有在意他语气中的刺,
她的目光落在他眼角隐约的红痕,和他无法掩饰的疲惫上。“我路过。”她平静地解释,
然后目光扫过他身后的病房门,“家里有人生病了?”陆辰抿紧唇,不想回答。他的困境,
不想被任何人窥探,尤其是她。沈心言看着他紧绷的样子,心中了然。她不再追问,
而是从手包里拿出支票夹,动作流畅地签下一张,递过去。“这里有一些钱,
”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递出一张寻常的名片,“应该能应急。”这一次,
金额远非一张名片可比。那上面的数字,足以支付他母亲一段时间不错的治疗费用,
甚至可能还能缓解一部分债务。陆辰的目光落在支票上,瞳孔猛地一缩。
那串零像是一道强烈的光,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有一瞬间,
巨大的诱惑攫住了他——接下它,母亲就能得到更好的治疗,弟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
他或许能喘一口气……但紧接着,是更汹涌的屈辱感和愤怒。她把他当什么?
一个可以随意用钱打发的乞丐吗?一次是怜悯,两次是施舍?他陆辰就算再落魄,
也还没到需要靠一个陌生女人的同情来过活的地步!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着压抑的火焰,
死死盯着沈心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说过!我不需要!
”他一把推开沈心言拿着支票的手,力道之大,让沈心言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半步,
支票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劳沈小姐费心!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受伤野兽般的凶悍。说完,
他看也没看地上那张代表着“救赎”的支票,抱着吉他,
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向了走廊的另一端,背影仓促而决绝。
沈心言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张被遗弃的支票。
走廊里偶尔经过的病人和家属,投来好奇的目光。她缓缓弯腰,将支票捡了起来,
边缘因为刚才的推搡有些折痕。这一次,她的心情比上次要复杂得多。
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挣扎,那一闪而过的渴望,以及最终被更强硬的尊严压下去的决绝。
这不是虚伪的清高,而是深入骨髓的骄傲,即使在最深的泥潭里,也不肯让渡的东西。
“自己解决……”她轻声自语,将支票慢慢折好,放回了包里。她离开社区医院,坐回车上,
前往康宁国际。窗外的景色依旧,但她的心境却有些不同了。那个叫陆辰的年轻人,
和他那副破烂的吉他,那双交织着绝望与骄傲的眼睛,
以及那拒绝了她两次的、沙哑而执拗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意识到,
这或许不是一颗顽石。 而是一块被尘土深深掩埋,却依旧在内部燃烧着火焰的……璞玉。
只是,要如何让他接受打磨,而不被这骄傲的火焰反噬?沈心言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街景,
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名为“思索”的神情。而另一边,
陆辰靠在无人的楼梯间,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拒绝那一大笔钱的冲动过后,
是更深的无力感和对自己的质疑——为了这可笑的自尊,置母亲的病情于不顾,他真的对吗?
可是,如果连这最后一点尊严都丢掉,他还是陆辰吗?痛苦,如同藤蔓,将他越缠越紧。
第四章:卑微的台阶陆辰在社区医院的楼梯间里坐了整整一个 hour。
冰冷的台阶硌得人生疼,却远不及他心头的万分之一。那张被推开的支票,
像烙印一样灼烧着他的视网膜。那么多零,足以将他从眼前的深渊里打捞起来,
哪怕只是暂时。可他亲手拒绝了。 “不需要……” 这三个字说出来有多硬气,
此刻反噬回来的自我怀疑就有多强烈。他是个不孝的儿子吗?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连母亲的命都可以拿来赌气? 他是个无能的哥哥吗?连给弟弟一个安稳的屋檐都做不到?
吉他冰冷的琴体贴着他的手臂,这是他唯一没有放弃、也无法放弃的东西。
可当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梦想算什么?能换钱吗?能救妈妈的命吗?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混杂着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最终还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回到了母亲的病房。看着母亲在药物作用下依旧痛苦的睡颜,
看着弟弟趴在床边不安稳的睡姿,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需要钱,立刻,马上。
无论什么工作,无论多脏多累,只要给钱快。接下来的几天,陆辰像是疯了一样。白天,
他在建筑工地搬水泥,沉重的沙袋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灰尘呛得他不住咳嗽,
那副天生用来唱歌的嗓子,变得越发沙哑。晚上,他去物流仓库扛包裹,
在冰冷的、巨大的仓库里,像一台麻木的机器,重复着弯腰、起身的动作,直到凌晨。
工头看他年轻肯干,但也看出他的急迫,刻意压低了工钱。陆辰没有争辩,
只是沉默地接过那几张薄薄的钞票,小心翼翼地藏进贴身的衣袋里。每一分钱,
都沾着他的汗,他的疲惫,和他暂时压抑下去的、关于音乐的微光。他甚至去卖了血。
从献血站出来时,他眼前一阵发黑,扶着墙壁缓了很久。看着那一点点营养费,
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这些钱,对于母亲的治疗费和那些高筑的债台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绝望,如同附骨之蛆,从未远离。就在他几乎要被现实彻底压垮的时候,
转机以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那天,他刚从工地下来,满身灰土,准备赶去仓库。
一个穿着得体、气质干练的年轻女人拦住了他,递给他一张制作精良的名片。
“陆辰先生是吗?您好,我是‘创音时代’文化公司的艺人经纪,我姓李。”陆辰愣住了,
警惕地看着她。“创音时代”?那是业内顶尖的音乐公司之一。
“我们公司最近在筹划一个‘新生代’培养计划,正在寻找有潜力的素人。
”李经纪笑容职业,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我们通过一些渠道,
了解到您拥有非常出色的生意条件,经过初步评估,认为您非常有潜力。
想邀请您参加我们的内部面试。”渠道?评估? 陆辰第一反应是荒谬。
他一个在工地搬砖的,怎么会入了这种大公司的眼? 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沈心言。是她吗?
又是她安排的另一种“施舍”?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下意识就想拒绝。
李经纪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补充道:“陆先生,请不要误会。这绝非慈善。
公司投入资源培养新人,是为了未来的市场回报。我们看重的是您声音的商业价值。
面试需要您真唱,由公司高层和资深音乐人共同评判,不存在任何保送。如果达不到要求,
我们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您。”她的话条理清晰,公事公办,
将这次“机会”包装成了一个纯粹的商业行为。“而且,”李经纪顿了顿,
抛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只要通过初步面试,签订意向协议,
公司会预先支付一笔签约金,用于解决艺人培训期间的基本生活保障,
以便您全全身心投入训练。”签约金。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雷,劈开了陆辰眼前的迷雾。
这不是施舍,这是“报酬”,是对他“商业价值”的肯定哪怕只是潜在的。
这是他靠自己的“条件”可能换来的东西。他攥紧了满是灰垢的拳头,内心天人交战。
接受,意味着他可能又要承那个女人的情,尽管披上了商业的外衣。 拒绝,
意味着他可能永远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让母亲住进更好的医院,
意味着他要继续在泥潭里挣扎,看不到尽头。尊严,在冰冷的现实和母亲的生命面前,
似乎变得奢侈而可笑。他沉默了许久久,久到李经纪都以为他要再次拒绝时,他终于抬起头,
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得厉害:“面试……需要准备什么?”他终究,
还是向现实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身后那个需要他支撑的家。
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既不彻底抛弃尊严,又能抓住一线生机的、卑微的台阶。
李经纪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微笑:“不需要特别准备,展现您最真实的声音状态即可。
这是面试的时间和地址。”她将一张打印好的纸条递给他,然后礼貌地告辞,
转身走向路边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陆辰没有注意到,
那辆车的后车窗在他接过纸条的那一刻,缓缓升了上去。车窗内,沈心言收回了目光,
对前面的李经纪微微点了点头。她看到了他满身的灰尘,看到了他眼中的挣扎与最终的决定。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沈心言微微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将他拉进这个圈子,后面还有更残酷的竞争和挑战在等着他。但至少,她为他推开了一扇门。
一扇让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向光明的门。至于他能否抓住机会,
能否在那条路上走下去…… 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而她,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如同一个严谨的作曲家,在等待她选中的那个独特音符,
最终能在乐章中找到它应有的、璀璨的位置。
第五章:试音室的微光拿着那张印着“创音时代”地址的纸条,陆辰感觉它重若千钧。
接下来的两天,他在工地和仓库间麻木地奔波,汗水冲刷着身体的疲惫,
却冲刷不掉内心的忐忑。面试的时间越近,那种不真实感和自我怀疑就越发强烈。
“商业价值”?他对着工地上积满灰尘的玻璃窗,看着里面那个灰头土脸、眼窝深陷的倒影,
实在无法将这四个字与自己联系起来。这会不会又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或者,
只是那位沈小姐一时兴起的游戏?但想到母亲日渐憔悴的面容,
想到弟弟那双充满依赖的眼睛,他别无选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去试一试。
面试当天,他特意向工头请了半天假。他没有像样的衣服,
只能将唯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都有些松垮的黑色T恤换上,牛仔裤虽然旧,但还算干净。
他对着公共水龙头,用力洗了把脸,试图洗去连日劳累的痕迹,
却洗不去眼底的血丝和深藏的疲惫。站在“创音时代”气派的玻璃大楼下,
陆辰感到一阵眩晕。光洁如镜的地面,衣着光鲜、步履匆匆的白领,与他格格不入。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前台小姐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在核实了他的名字后,指引他来到一间等候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年轻人,穿着时尚,
神情或自信或紧张,都在低声交谈或戴着耳机练习。他们看到陆辰进来,
目光在他身上那身与周围环境极不协调的衣着上停留了片刻,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轻慢。陆辰默默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将破旧的吉他抱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安全感。他闭上眼,努力屏蔽周围的嘈杂,
在心中一遍遍默念那首属于自己的歌。终于轮到他了。 推开那扇厚重的隔音门,
里面是一个不算太大但设备专业的录音室。正对着他的是一面巨大的玻璃,
玻璃后面坐着三四个人,有男有女,表情严肃,
正是李经纪和几位他只在音乐杂志上见过的、业内颇有份量的音乐总监和制作人。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带着评估和审视。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陆辰是吧?”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制作人开口,语气平淡,“可以开始了。
清唱一段你最有把握的,或者你自己创作的也行。”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进入正题。
陆辰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任何技巧性的歌曲在这种场合都可能显得班门弄斧。
他唯一拥有的,就是那份从骨血里渗出来的真实。
他调整了一下面前立架上的麦克风——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如此专业的设备。
他没有看玻璃后面的人,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前方的某一点,仿佛穿透了墙壁,
看到了那些挣扎的日夜,看到了医院的白色,看到了弟弟的眼泪,
也看到了巷口的昏黄与那个女人清冷的目光。他开口,
唱的依旧是那首未完成的、只属于他自己的歌。“这城市的砖墙太硬,
磕破了膝盖和梦想……” 声音出来的那一刻,带着连日劳累和心情激荡下的沙哑,
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玻璃后面,有人微微蹙了下眉。但陆辰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
他唱着父亲的债务如同附骨之蛆,唱着母亲的病痛如同刀割,
唱着生活的重压几乎要碾碎他的脊梁……没有华丽的辞藻,
只有最直白、最粗粝的控诉与不甘。他的声音在副歌部分猛然拔高,
那是一种近乎嘶吼的挣扎:“可我偏不!我偏要!用这残破的喉咙,
对着黑夜嘶吼——” “哪怕……只有一颗星……会听见……”最后一句,
他的声音陡然弱了下去,带着一种精疲力尽后的希冀与脆弱,尾音微微发颤,然后归于沉寂。
录音室里,一片安静。陆辰唱完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玻璃后面。
那几位评审没有说话,彼此交换着眼神,低声交谈了几句。
他无法从他们平静的脸上读出任何信息。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果然……还是不行吗?
他这种来自底层的、粗糙的声音,终究入不了这些专业人士的耳。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时,
那位戴黑框眼镜的制作人拿起了内部通话器,声音透过音箱传了出来:“声音条件,
基础辨识度很高。”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未经雕琢,痕迹很重,
但……情感表达非常原始和强烈,有冲击力。”他顿了顿,看向旁边的李经纪,
李经纪微微点头。“我们讨论后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制作人继续说道,
“公司会与你签订新人培养意向协议,并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基础培训和评估。评估通过,
正式签约。评估不通过,协议终止。”陆辰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这是协议草案,你可以看一下。”李经纪将一份文件从里面的小窗口递出来,
“重点看关于预付款的条款。”陆辰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接过那份文件。
他直接翻到了财务部分,当看到“签约意向金:人民币伍万元整”那一行字时,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五万块! 对于曾经的债务和母亲的长期治疗费来说,这不算巨款,
但足以支付社区医院好几个月的费用,能让母亲用上更好的药,能让他们暂时喘一口气!
而且,这还只是开始!“我……我需要做什么?”他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沙哑。
“接受培训,努力达到公司的要求。”李经纪言简意赅,“这笔钱,
是公司对你潜在价值的投资,希望你珍惜。”投资……潜在价值…… 这些词语,
像是一道道赦免令,将他从“接受施舍”的屈辱感中暂时解救出来。“我签。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陆辰拿起笔,在需要签名的地方,
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
仿佛也划开了他人生中那厚重阴霾的一角。走出“创音时代”的大楼,阳光有些刺眼。
陆辰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感觉脚步有些虚浮,像是踩在云端。口袋里,
那张薄薄的、印着预付款转账信息的银行通知短信,却沉甸甸的,充满了实在感。
他没有立刻去银行,而是先跑去了那家社区医院,找到主治医生,
预付了接下来三个月的治疗和药物费用。看着医生惊讶又略带欣慰的表情,
看着母亲病床边终于换上了新的输液袋,陆辰感觉堵在胸口的那块巨石,
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弟弟陆星抓着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哥,我们有救了,对吗?
”陆辰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喉头哽咽,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希望,
如同黑暗中挣扎许久终于窥见的一缕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照了进来。他知道,
这条路绝不会轻松。那个叫沈心言的女人,如同一个神秘的幕后推手,看似给了他机会,
却也将他推向了一个完全未知、可能更加复杂的战场。但他别无退路。 为了这缕微光,
为了身后需要他守护的人,他必须走下去。而在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公寓里,
沈心言收到了李经纪发来的简短汇报:“面试通过,协议已签。”她放下手机,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的城市灯火。
那个在昏暗巷口和破旧医院里挣扎的年轻人,终于被他自己的声音,带到了命运的岔路口。
她的唇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序曲结束,真正的乐章,即将开始。
第六章:惊鸿三个月的新人培训,对陆辰而言,不啻于一场脱胎换骨的淬炼。
声乐老师矫正着他野路子的发声方式,
遍打磨着每一个音符的纯净度与共鸣;形体老师苛刻地要求着他的每一个站姿、每一个步伐,
重的“尘土气”;乐理知识、媒体应对、甚至表情管理……繁重的课程排满了他所有的时间,
像海绵吸水一样疯狂汲取着一切。他比任何人都拼命。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是母亲医药费的来源,是他尊严的最后壁垒。汗水浸湿了练功房的地板,
嗓子练习到嘶哑是家常便饭。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吸收着一切知识,也像一块坚硬的铁胚,
在重锤下反复锻打。进步是显而易见的。他的声音在保留那份原始力量感的同时,
增添了技巧的控制,变得更加收放自如,富有层次。
他原本就出色的五官在形体塑造下更显挺拔,
虽然眉宇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沉稳那是生活过早赋予他的烙印,
但那种源自底层的局促感正在慢慢褪去。这天下午,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声乐合练,
陆辰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便独自一人走向公司大楼高层僻静的休息区,
想去自动贩卖机买瓶水。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将走廊映照得明亮而安静,
与楼下排练区的喧嚣恍若两个世界。就在他拿着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时,
走廊另一端,一扇厚重的、标着“一号录音控制室”的门被推开,几个人走了出来。
为首一人,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视线。是沈心言。但这一次,
她不再是巷口那个清冷疏离的旁观者,也不是医院里那个带着支票的“施舍者”。
她身处她自己王国的中心,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珍珠白色西装套裙,面料挺括,线条流畅,
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腰身和优美的腿部线条。
内搭一件同色系的真丝吊带,领口处露出一小片细腻的肌肤,光泽温润。
她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低髻,几缕碎发随意地垂落在颈侧,既利落,又不失柔美。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淡淡倦意,却更衬得她肌肤如玉,剔透无瑕。鼻梁高挺,
唇形饱满,涂着一种近乎裸色却显得质感高级的口红。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
明亮,此刻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一位资深制作人模样的人说话,眼神专注,偶尔点头,
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午后的阳光仿佛格外偏爱她,
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整个人像一尊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优雅,知性,
散发着一种近乎炫目的光芒。陆辰握着水瓶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塑料瓶身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之前的两次相遇,他身处泥泞,她虽然光鲜,却像是误入他世界的幻影,带着一种不真实感。
而此刻,在这座代表着音乐行业顶端的大楼里,她如此自然地存在着,
仿佛天生就该属于这里,属于这明亮、洁净、充满艺术气息的空间。她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他似乎能闻到空气中隐约飘来的,她身上那股清冽又带着一丝暖意的淡淡香气,
与他记忆中工地的尘土、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就在这时,
沈心言似乎结束了与制作人的交谈,目光不经意地一转,落在了走廊这边,
落在了僵在原地的陆辰身上。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但那讶异很快便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大约两秒,
从他明显比之前精神许多的样貌,到他手中那瓶普通的矿泉水。没有微笑,没有招呼,
她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他点了点头。那动作自然无比,
就像是公司高层在走廊里遇到一个有些眼熟、但不太记得名字的普通员工,
一个出于礼貌的、维持风度的示意。然后,她便收回目光,在一行人的簇拥下,
步履从容地向着电梯厅走去。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声,
渐行渐远,只留下那抹珍珠白的优雅背影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陆辰站在原地,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才缓缓松开了紧握水瓶的手。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加速跳动。
这一次的“偶遇”,没有言语,没有冲突,甚至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却比前两次,
更深刻地在他心里刻下了印记。他看到了她工作时的样子,
看到了她在这个世界里的游刃有余和耀眼夺目。她也看到了他,
看到了他正在努力融入这个世界的痕迹。那个点头,无关怜悯,也非施舍,
更像是一种……默认? 默认了他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合理性”。他低头,
看着自己因为长期练习吉他而带着薄茧的手指,再抬头看向窗外繁华的城市景象。路,
还很长。 长到他必须拼尽全力,或许,才能有资格,真正与她站在同一个高度,
平等地对视。他将瓶中剩余的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感觉滑过喉咙,
却奇异地点燃了胸腔里更旺盛的火焰。然后,他转身,毫不犹豫地,
再次走向了那间需要挥洒汗水的练习室。
第七章:初舞台的锋芒“星光杯”新锐歌手大赛的后台,拥挤,嘈杂,
弥漫着化妆品、发胶和紧张混合的气味。陆辰独自坐在角落的化妆镜前,
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扑扫。镜子里的人,穿着公司为他准备的、剪裁合体的深蓝色演出服,
头发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眼。外在的修饰掩盖了些许疲惫,
却掩不住他眼底深处的沉静,
以及与周围那些或兴奋雀跃、或焦虑不安的选手截然不同的气场。
他能听到其他选手的窃窃私语。 “看那个陆辰,‘创音’保送来的,听说来头不小。
” “长得是不错,不知道实力怎么样,别是绣花枕头。
” “听说以前是在街头卖唱的……”那些目光,有好奇,有审视,
更多的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排挤。他像一个闯入者,打破了某种既定的圈层规则。他没有理会,
只是闭着眼,在脑海中一遍遍过着今晚要演唱的曲目——不是他自己那首充满挣扎的歌,
而是公司为他挑选的一首偏向技术性、能展现音域和控制的流行情歌。他知道,
这是公司的考量,稳妥,安全。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陆辰,准备一下,
第三个就是你!”工作人员探头喊道。心脏猛地收紧。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就在这时,
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几个穿着更为正式的人走了进来,
是大赛的评委们提前来后台看看选手情况。而在几位评委中间,众星拱月般走着的,
正是沈心言。她今天穿着一身烟灰色的丝质长裙,款式简洁,
却因面料流动的光泽和恰到好处的褶皱设计而显得高级感十足。
外面披着一件同色系的软呢小外套,显得既正式又不失柔美。她的妆容比在公司时稍浓,
为了适应舞台灯光,唇色是一抹低调的砖红,更衬得她肤白如玉,气质卓然。她的出现,
让原本嘈杂的后台瞬间安静了几分。选手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带着敬畏与向往。
评委们随意地与一些相熟的选手打着招呼。沈心言的目光也缓缓扫过人群,最后,
落在了陆辰身上。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没有任何额外的表示,只是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
似乎比看其他人略长了那么零点几秒。那目光里没有鼓励,没有担忧,
只是一种纯粹的、观察者的审视。然而,就是这短暂的目光接触,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陆辰心里漾开了涟漪。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
评委们很快离开了。后台重新恢复了嘈杂。“第二个选手准备登场!”陆辰走到了侧幕条边,
能清晰地听到前面舞台上,第二位选手正在演唱。那是一个技巧纯熟的男声,高音漂亮,
转音流畅,赢得了台下阵阵掌声。压力,如同实质般压了下来。
主持人报出了他的名字:“接下来,有请三号选手,陆辰!他带来的歌曲是《遥远的星》。
”舞台的追光灯“啪”地打在他身上,刺目得让他有一瞬间的失明。他走到舞台中央,
能感觉到台下无数双眼睛的注视,评委席上,沈心言坐在正中间,微微靠在椅背上,
双手交叠放在桌前,神情专注。音乐前奏响起。他开口,按照练习了无数次的方式,
唱出了第一句。声音稳定,技巧无误,甚至比他平时练习时还要精准。但是,太平了。
就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没有瑕疵,却也毫无滋味。他能感觉到台下观众礼貌性的掌声,
也能感觉到评委席上,有人微微皱起了眉头。沈心言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专注的目光,
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这不是他。这不是那个在巷口对着黑夜嘶吼的陆辰,
不是在医院走廊里唱出绝望与希望的陆辰。他是在扮演一个“合格的商品”。唱到副歌部分,
一个需要投入大量情感的高音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扫过评委席。沈心言正微微侧头,
对旁边的评委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个评委点了点头。她在评价他。
或许是在说:“技巧尚可,情感欠缺。”一股强烈的不甘,
混合着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真实情绪,猛地冲上了头顶。去他的稳妥!去他的安全!
就在音乐即将进入第二段主歌的间隙,陆辰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对着麦克风,声音因为决绝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抱歉……下一段,
我想换一种方式。”乐队和后台导演都愣住了,音乐出现了片刻的凝滞。台下一片哗然。
陆辰没有理会,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闪过的,是母亲病床前的苍白,是弟弟惊恐的眼神,
是催债电话里的威胁,是工地上的尘土,是巷口的昏黄,是……沈心言两次递出支票时,
他那颗被屈辱和骄傲反复撕扯的心。他再开口时,声音完全变了。不再是那种控制下的圆润,
而是带上了一种粗粝的、沙哑的质感,充满了痛苦、挣扎、不甘,以及一种近乎燃烧的渴望。
他没有改变歌词,却用截然不同的语气和断句,将这首情歌,唱成了对命运的抗争,
对光明的祈求。“我望着……那遥远的星……” 他的声音在这里撕裂,带着痛楚。
“仿佛……触手可及……又隔着……无边黑夜……” 气息微弱,如同叹息。 副歌部分,
他不再追求技巧性的高音,而是用一种近乎呐喊的方式,
将情绪推向了顶点: “可我……不愿沉沦!我要……伸手……抓住你——!”最后一个音,
他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破音的危险,却拥有了一种撼动人心的、破碎的力量感。
演唱结束。整个演播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陆辰站在舞台上,胸膛剧烈起伏,
汗水从额角滑落。他缓缓睁开眼,看向评委席。几位评委表情各异,有惊讶,有沉思,
有不解。而沈心言,依旧坐在那里,姿势未变。但陆辰清晰地看到,
她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动了一下。像是冰封的湖面,
被投入一颗石子后,漾开的那一圈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涟漪。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她抬起手,开始鼓掌。一下,两下,清晰而有力。紧接着,其他评委,
以及被震撼到的观众们,仿佛才回过神来,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席卷了整个演播厅!
陆辰站在掌声的中心,灯光刺眼,他却第一次感觉,自己真正地站在了光里。他看向沈心言,
她已经停止了鼓掌,恢复了之前的坐姿,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动容只是他的错觉。但陆辰知道,
不是。他赌赢了。用他最真实的、伤痕累累的灵魂,赌来了一个,真正被她“看见”的机会。
初舞台的锋芒,或许不够圆滑,却足够锋利,足以划开一道通往未来的口子。
第八章:风暴来袭“星光杯”的出色表现,如同在一池静水中投下巨石,
陆辰的名字以惊人的速度在圈内传开。他那段临场改词的视频片段在网络上疯传,
被誉为“拥有撕裂灵魂嗓音的新人”。
通告、采访、小型的商演邀约开始雪花般飞向“创音时代”,虽然还远未到爆红的地步,
但命运的齿轮,确实开始加速转动。公司为他安排了一个临时的小型公寓,
总算让他和弟弟陆星有了一个像样的落脚点,母亲也得以转入条件稍好的医院。
生活似乎正艰难地驶向一个光明的轨道。然而,阴影总是与光明相伴。这天下午,
陆辰刚结束一个音乐杂志的专访回到公寓楼下,就被两个陌生的彪形大汉拦住了去路。同时,
一个熟悉又令他作呕的身影,
从旁边的阴影里晃了出来——是他那许久未见、形容猥琐的父亲,陆建国。“哟,
大明星回来了?”陆建国咧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