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提及来处,他的眼神都会不自觉地闪烁,心里像是藏着一团乱麻,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将那些往事公之于众。
关于为何而来,与何人同来,他始终守口如瓶,仿佛那些秘密一旦说出,便会打破他在这世间的某种平衡。
而我,同样有着不愿为人所知的过往,他亦从不打听,在他看来,干我们这行的,谁心里没点难以言说之事呢?
我们所在的“公司”,若较真儿起来,实在是有些名不副实。
主营业务看似简单,却又透着几分奇特,深水打捞与房屋清扫,二者之间毫无关联,却在这小小的“公司”里并存。
人员分工上,我和王胖子各管一摊,倒也相安无事。
说起王胖子,初看之下,他就像一颗浑身是刺的榴莲,那些缺点明晃晃地摆在眼前,让人忍不住想要皱眉。
但正如古人云:“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
王胖子这颗“榴莲”,内里也藏着几瓣甜美的果肉。
他那水性,简首堪称一绝。
瞧他那圆滚滚的身材,任谁也难以想象,一旦入水,他便似被施了魔法一般,化身成一条灵动无比的肥鱼。
那水中的身姿,矫健而灵活,游起来丝毫不费力。
曾有一次,他在水下闭气长达十五分钟,这等壮举,首叫人惊掉下巴。
那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个平凡的胖子,而是来自深海的精灵,不受人间常理的束缚。
其实每次下水前,王胖子心里也会打鼓,毕竟黄河水情复杂,但他又对自己的水性有着一种盲目的自信,想着“这黄河虽险,可还难不倒我胖爷”。
王胖子这人,还恰似一只招财的金蟾。
他那张嘴,就像是一台永不生锈的机关枪,一旦开火,便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哪怕只是在路上偶遇一只狗,他都能拉着人家畅聊整夜,且言语间从无重复。
他那庞大的词汇量,就像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也正因如此,我们的大部分生意,都得益于他这张能说会道的巧嘴。
然而,这张嘴有时也会给他招来祸端。
记得那次房屋清扫的活儿,雇主是位脾气古怪的老太太。
王胖子刚进门,就像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不停,从儿时下河捉鱼的趣事,讲到天上星宿的神秘排列。
他心里本想着能逗老太太开心,多揽些生意,却不想老太太嫌他聒噪,当场就要取消订单。
我赶忙上前赔礼道歉,好说歹说才将单子保住。
自那以后,我便劝他收敛些,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过多久,他便又故态复萌。
那次是个深水打捞的大项目,合作对象是个大老板。
王胖子刚见面就开启了话痨模式,大老板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可能又闯祸了,可话己出口,收也收不回。
我在一旁心急如焚,正思索着如何补救,王胖子却突然话锋一转,谈及打捞项目中的关键细节,并提出了一个极为独到的见解。
大老板眼睛一亮,不仅不再计较他之前的唠叨,反而对我们更加信任。
我见状,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这就是独一无二的王胖子啊,谁也拿他没办法。
再说说这深水打捞的事儿,我们这可不是普通的打捞,只捞人,不捞物,且作业地点就在那波涛汹涌的黄河之中。
我在其中,不过是个递递工具的小角色,真正的主角是王胖子。
他虽身为外地人,却能在 Z 市的黄河畔站稳脚跟,全凭自身的真本事。
每次面对黄河的滔滔巨浪,王胖子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敬畏之情,想着“这黄河是咱的衣食父母,也是个厉害的主儿,可得小心伺候着”。
王胖子会涉足这一行,皆因他的老爹。
他老爹乃是一位捞尸人,在他的记忆中,小时候与尸体相伴的时光,甚至比与父亲相处的时间还长。
也正因如此,他的朋友寥寥无几。
不过,与尸体的接触也并非毫无益处,他还考取了法医资格证。
在他的讲述中,“捞尸人”这一职业,虽充满了沉重与悲凉,却在诸多文化背景里,承担着特殊的社会功能。
他们犹如水上事故后的希望之光,是逝者最后的依靠,也是给予家属慰藉的天使。
在全球范围内,尽管称呼与形态各异,但都彰显着人性深处对生命的敬重——哪怕面对的是死亡。
王胖子曾悄悄对我说,他家祖上与黄河河伯之间,有着一个神秘的约定。
据说,他爷爷小时候曾救助过一只大乌龟,而后竟在梦中得知,此龟乃是河伯的后代,因渡童子劫而搁浅岸边。
爷爷的出手相助,换来了河伯的感恩,允许他家每代有一人可在黄河谋生。
说来也巧,他家三代皆为独苗。
王胖子时常感叹:“我家几代人都是万亩良田一根独苗啊,我爷爷有三个老婆,都没能给我爸添个兄弟姐妹。”
或许正因如此,他爷爷与父亲都将家族的希望寄托于他。
而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生育众多子女,组建一个“篮球队”,让老王家得以开枝散叶,繁荣昌盛。
他常常幻想着一群孩子围绕在身边嬉笑玩耍的场景,心里就充满了甜蜜和动力,觉得为了这个目标,不管在黄河上经历多少艰难险阻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