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替嫁花轿出门那一刻，嫡姐把凤冠扣到我头上，流苏狠狠抽在我眼角，生疼。她声音温柔得像刀：阿芜，你命硬，去替姐姐试刀，可好？我没来得及回，喜娘已塞了红苹果进我嘴里，堵住所有挣扎。轿帘落下，光线瞬间暗红——像被装进一口移动的棺材。1今日原本是她的大婚。可昨夜宫里急传口谕：霁月台三个字，把嫡姐当场吓哭。霁月台是冷宫，更是坟场——三年前，先帝宠妃被赐死在那里，自此闹鬼传闻不断。新帝登基，仍把那儿划为度夜之所，凡封妃者，须先独宿一夜，次日才能上玉牒。若熬不过，便算失踪，生死不论。父亲心疼嫡姐，决定把我这庶女塞过去。对外仍称姜氏独女，反正百姓只闻凤冠，不识我模样。2轿子走了十里，喜乐越来越稀，最后只剩风声。我掀开帘角，看见宫墙斑驳，像被大火舔过，砖瓦缝里渗着黑灰。领路的嬷嬷背影佝偻，手提一盏死灯——灯罩裂口，烛芯却直直向上，怎么晃都不灭。她没回头，声音飘过来：娘娘，下轿吧，霁月台到了。3殿门被推开，一股陈旧的血腥味混着檀灰扑面而来。月光从破窗漏进，像一道冷刀，正好劈在喜床上。没有宫女，没有喜婆，连合卺酒都没有。门被反锁，咔哒一声，像给我脖子也上了锁。4我摘了凤冠，赤足走到床沿。床板老旧，踩上去吱呀。忽听吱——啦——一声细响，从床底传出，像指甲刮过铜镜。我弯腰，撩开喜袍，趴地。喜烛的光刚好探进去——一个穿龙袍的男人缩在黑暗里，墨发散肩，双手抱膝。铁链缠住他脚踝，链子另一端钉进地砖缝。他抬眼，眸色深得像井。然后，他伸出指尖，在落满灰的床板背面，一笔一划刻字——吱啦。木屑纷落，月光照出那两个小篆：快逃。我数了数，连同旧痕，共十七条。5我伸手，想碰他肩。他却像被烫到，猛地缩回，背抵床板，铁链哗啦一声，脆得惊心。我压低声音：你是……皇上？他没答，只把指尖放到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下一秒，他指向我身后——殿门缝隙，两道影子正来回踱步，是打更太监。更鼓敲三下，子时了。6床板被他轻轻放下，隔绝了外界光亮。黑暗里，我听见自己心跳，也听见他极轻的呼吸，像受伤兽类。我咬破指尖，用血味逼自己冷静，一字一顿写在他刚刻的快逃下面——为何逃？月光回照，他盯着我血字，瞳孔猛地收缩，像第一次看见活物。7忽然，他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碾碎骨头。我疼得抽气，却不敢喊。他把我拖近，用铁链尽头那把生锈钥匙，在我掌心慢慢划出两个字：闹鬼。8更鼓再响，咚——咚——像催命。殿门被轻叩两下，太监尖嗓飘进来：娘娘，可还安好？若需守夜，奴才可进来陪您。我后背瞬间湿透。按规矩，我若回答不需，他们便离开；若沉默超过三息，就会开锁察看。而床底，17条快逃正对着我，像17张无声嘴。我深吸一口气，攥紧那把锈钥匙，回握皇帝冰冷的手，用口型答他：好，我们一起逃。9更鼓第三声落下，我提高嗓音，对外说：本妃喜静，不必伺候。太监脚步渐远，锁孔再响——咔哒，反锁复位。殿内重归死寂。我低头，看见皇帝指尖再次抬起，在快逃之下，续刻第18划。血味、灰味、铁锈味混作一团，钻进我鼻腔。我闭上眼，告诉自己：——要么天亮前活着出去，要么成为第18条新痕。第2章

刻字人更鼓远走，殿门重新反锁，我掌心却全是汗，那把锈钥匙像块烙铁，随时会烫穿皮肉。皇帝——或者说，床底那个被铁链拴住的男人——正用指甲尖继续刻第18划。木屑簌簌落在我手背上，冰凉，像雪。1我压低声音：皇上，臣妾问最后一次，为何逃？他抬眼，眸色深得看不见底，忽然抓住我手腕，把我拖进床底深处。黑暗瞬间合拢，只剩喜烛残光从板缝漏进来，像一道血线。他伸指，在我掌心慢慢写字——没有笔，用他刚才咬破的指尖，血作墨。十六妃 皆死此 朕脚锁 钥匙——写到钥匙二字，他停住，把掌心里那把锈钥匙塞回我指缝，然后指向自己锁骨下方。我这才发现，那里有一个旧伤疤，形状怪异，像被烙铁烫出的凤尾。他比口型：玺。玉玺？凤玺？我尚未回神，殿外忽然传来咔啦一声——门被推开半寸，冷风灌入，烛火猛地摇晃。2娘娘？奴婢听见动静，特来瞧瞧。是嬷嬷的声音，却比先前更尖、更阴，像指甲刮过铜镜。我屏住呼吸，侧头从床板缝隙看出去——一双青缎绣鞋踏进来，脚尖朝外，脚跟却先着地，一步一步，咯噔、咯噔，像骨头敲地。我浑身炸毛。那鞋尖上，沾着暗红泥渍，像刚从血池里提起。皇帝在我耳畔写了个血字：鬼。3绣鞋停在床沿。嬷嬷弯腰，脸却倒着探进来——五官正常，只是眼珠全白，没有黑仁。她咧嘴笑，声音却从喉咙底溢出：娘娘，床底脏，让奴婢帮您扫扫。下一秒，一只枯手伸进床底，指甲长得能弯钩，直奔我眼珠！我往后缩，皇帝却猛地抬手，用铁链哗啦一声缠住那只手腕，借力往外拽。嬷嬷被拖得扑通跪地，白眼球翻得更狠，嘴里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笑。我抓住机会，从床底另一侧滚出，翻身跃起，操起桌上喜烛，对着嬷嬷后脑狠狠一砸——噗一声，烛火熄灭，殿内陷入漆黑。4黑暗里，只剩铁链拖地和婴儿啼笑交叠。我摸黑爬回床沿，用皇帝刚才的暗示，把锈钥匙***他脚链锁孔——咔哒。链断，皇帝却没动，只伸手摸向我裙摆，在我膝上写血字：她没走话音未落，脑后阴风袭来——嬷嬷不知何时已爬到我脚边，白眼球在黑暗里泛青光，嘴里叼着半截熄灭烛芯，像叼着根骨头。我反手把断烛扎进她眼眶，噗嗤一声，腥血溅了我半脸。嬷嬷终于安静，软软倒地。5我喘得像破风箱，伸手去拉皇帝。他却先一步站起，身形比我高半个头，喜袍褴褛，却仍带龙纹。月光重新漏进来，照他侧脸——苍白、瘦削，睫毛长得过分，像两把小扇，扇底却盛满惊惧。我压低声音：皇上，能走吗？他没回答，只抓住我手，在我掌心继续写：门外 还有两个 钥匙——他顿了顿，指向我胸口——确切说，指向我衣内暗袋，那里硬邦邦硌着一件东西：凤玺。原来，嫡姐把凤玺当陪嫁塞给我，却没人告诉我用途。此刻，皇帝指尖在玺纽上轻轻一按——咔一声轻响，玺底弹出半寸薄刃，像一把极小匕首。他用口型对我说：杀人。6殿门再次轻叩，节奏三长两短，像暗号。门外，两道影子并肩而立，手里提着死灯，灯光从门缝透入，照在嬷嬷尸体上——血正慢慢渗进床底，与那17条快逃交汇，像给它们添了第18划，鲜红，崭新。我握紧凤玺刀，抬脚跨过尸体，皇帝跟在我身后，赤足，无声，却像终于出鞘的剑。7更鼓第四声，子时正。我深吸一口气，对外说：本妃受惊，需人陪夜——进来吧。门锁转动，吱呀——门开瞬间，我抬手，把凤玺刀横在第一人喉前。月光下，我终于看清他们脸：两个年轻太监，五官一模一样，竟是双生。他们同时咧嘴，露出同样弧度笑，声音叠在一起：娘娘，奴才可算找到您了。——像回声，也像催命。第3章

空墓1双生太监站在门槛，死灯提在左手，灯光从下往上照，脸像被刀劈成两半，一半亮，一半沉。我横着凤玺刀，刃薄，却足够割开喉管。血线已现，左边那个太监却咧得更开，舌尖舔过刃口，黑血顺着刀锋滴在我手腕，冰凉。娘娘，两人同时开口，您杀一个，还有一个；杀两个，还剩十六个。我心底猛地一沉——十六个？皇帝刻过十六妃，嬷嬷算一个，那还剩十五？！2皇帝忽然伸手，在我背后写了一个字：跑。他指尖冰凉，却像火石，点着我脊背。我猛地矮身，拽着他手腕往殿内拖——双生太监同时抬脚，跨过门槛，动作整齐得像被一根线牵。我反手摔上门，栓木落下，却听咔一声，门外死灯灯罩碎裂，火舌窜进门缝，沿着地缝飞快游走，像一条火蛇，直奔床底！火光照出地板暗纹——那竟是一幅巨大的凤尾图腾，凤眼正对床板中央。3皇帝扑过去，用身体压住房心砖，火舌舔到他背，发出滋啦焦味。他咬牙，把手里最后一滴血按进凤眼——咔——嚓！地板塌陷，我和皇帝一起坠落。黑暗只持续一瞬，砰地摔在湿软地面。火光照亮四壁——我瞳孔骤缩：竖井，四壁嵌满暗格，每格一具女尸，着嫁衣，戴凤冠，脸朝外，像陈列的瓷偶。十六格，十五满，一空。空格里，写着编号：拾柒。我低头——自己正摔在那空格里，凤冠歪在一边，像等我就位。4皇帝跌在井底中央，铁链虽断，脚踝却勒出紫黑淤痕。他抬头，目光穿过我，看向最顶端那具女尸——我顺着看去，那张脸，竟与我七分像，只是左颊多一粒朱砂痣。皇帝用血指腹，在我手背写：替身。我瞬间明白：太后要的从来不是姜氏独女，而是像姜氏的活人；十六妃皆像，却都不合尺寸，直到我出现——第17具，刚好塞满空位。5头顶火光忽暗，双生太监的声音从井口飘下，像回音：娘娘，时辰到了，请就位。接着，两条白绫从井口垂下，绫尾系着两只绣花鞋——正是嬷嬷脚上那双，鞋尖还滴我的血。皇帝抓住我手，在他掌心飞快写：火攻凤玺刃朝下我瞬间领会：凤玺薄刃是机关钥匙，必须***凤眼反锁，才能封死井口，把他们挡在外面。6我翻身爬出空格，踩着女尸肩膀，一路攀到井口。火光已烧穿地板，火雨往下落，尸衣被点着，凤冠金箔熔化，像流金泪。双生太监站在井边，同时伸手，来抓我发髻。我猛地抬手，把凤玺刀狠狠***凤眼——咔！刀柄断裂，井口石盖轰然合拢，最后一秒，我看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被火舌吞没，嘴角仍保持诡异弧度。7井内瞬间漆黑，只剩头顶石盖缝隙透进一缕烟。我跌回井底，皇帝接住我，我们一起摔进那唯一空格里——编号拾柒。他伸手，在空格石壁写最后一行血字：16死，1生，生者为后。我喘得胸口发疼，却笑出声：后？我要的是她的命。皇帝看着我，眼底第一次浮起别的情绪——不是恐惧，是共谋的狂热。8井外更鼓第五声，火势蔓延，浓烟从缝隙灌入。皇帝忽然掰过我的肩，用额头抵住我额，血味交织，他在我眉心写：钥匙。我低头——断裂的凤玺刀柄里，掉出一枚极小的铜钥匙，刻着霁字。他指向脚边一处暗砖，砖缝里，有锁孔。我插入铜钥匙，轻轻一拧——咔哒。井壁移开半寸，露出一条黑洞洞的密道，风从里灌出，带着潮冷和草木腥。9我抬脚欲走，皇帝却抓住我，在我掌心写：太后 在尽头我回头，看向燃烧的竖井，16具女尸正被火舌舔成灰，凤冠金箔滴落，像一场金色的雨。我深吸一口气，把皇帝的手按在自己喉结上，一字一句说：从现在起，我不是第17具，我是第1把刀。火光照亮他眼，他点头，唇角第一次勾起——不是笑，是刃。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