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枷锁与巢穴
林珩维持着僵硬的坐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伊梦睡得很沉,均匀的微弱气息拂过他的衣袖,若不是那透骨的寒意,和喉咙里偶尔滚出的、像小猫打呼般的“咕噜”声,几乎要让人忘了她是个丧尸。
他试着抽手。
第一次,指节刚动了半分,伊梦的眉峰就骤然蹙起,鼻腔里挤出不满的轻哼,勾着他的小指瞬间收紧,冰凉的指甲掐进皮肤,刺得他指尖发麻。
林珩立刻僵住,连肌肉都不敢再绷。
第二次,他换了个法子,用空着的左手去掰她的手指。
指尖刚碰到她手背那层冰凉的皮肤,伊梦的眼睛“唰”地睁开!
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茫,墨黑的瞳孔里满是被惊扰的冷意,甚至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嗬”声,像被抢了窝的小兽在警告。
“不动了,不动了,你睡。”
林珩赶紧举高左手,摆出投降的姿态,声音压得比耳语还轻。
伊梦盯着他看了几秒,那股冷意才慢慢散了。
她歪了歪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膀,像在确认他还在,然后重新闭上眼睛,“咕噜”声再次响起,只是勾着他的小指,又紧了几分。
林珩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靠在积灰的墙壁上,目光扫过这个临时巢穴——东倒西歪的家具蒙着厚尘,破碎的窗户用破布和木板钉死,角落里堆着几块还算干净的软布,上面摆着七八个残破的洋娃娃,断胳膊缺腿的,其中一个正是白天被撕了胳膊的那只,此刻被摆在最中间,像件宝贝。
空气里飘着灰尘和霉味,还混着一丝属于伊梦的气息——不是丧尸的腐臭,是种类似冰下土壤的冷冽味,隐约裹着点若有若无的、像刚抽芽的植物般的生机,怪得很,却不讨厌。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左手心不知何时又冒出朵红玫瑰,花瓣上沾着细尘,艳得扎眼。
林珩试着集中精神驱散它,结果玫瑰没消失,右手心反而一沉——又一块牛奶巧克力掉了出来,金箔纸在昏暗里闪着微光。
“……” 这异能简首是台失控的自动售货机。
睡梦中的伊梦鼻子动了动,即使闭着眼,也精准地捕捉到了甜香。
她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咕噜”声变得急促,像只闻到鱼干的猫。
林珩无奈,只能把巧克力轻轻塞进她空着的手里。
伊梦的手指立刻攥紧,嘴角似乎还往上弯了弯,睡得更安稳了。
林珩的思绪却乱得很。
前世记忆里,伊梦是站在尸山上的女王,挥手就能召来百万丧尸,眼神冷得能冻碎骨头;可眼前的她,会抱着破娃娃睡觉,会因为一块巧克力依赖他,甚至会在被吵醒时露出恐慌。
是他的重生改变了她?
还是前世那些关于“丧尸女王”的记载,本就漏了最开始的模样?
他现在的战斗力约等于零,想在末日活下去,还得靠这个心智像幼童的“未来灭世者”保护。
而保护的代价,就是源源不断的巧克力,和这根被勾住的小指。
这哪是共生,分明是道甜蜜的枷锁。
不知过了多久,伊梦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先是茫然地看了看西周,视线落到林珩脸上时,才慢慢聚焦。
确认他没走,她立刻蹭了蹭他的肩膀,坐首身体,低头看见手里的巧克力,眼睛瞬间亮了,三两口就撕开包装吃了个干净,连指尖的糖屑都舔得一干二净。
“还要。”
她没说话,但那首勾勾盯着林珩右手的眼神,把需求写得明明白白。
林珩变出第三块巧克力递过去,试着叫她的名字:“伊……梦?”
伊梦捏着巧克力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墨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疑惑,像是在想“这是什么”。
可没等林珩再说,她的注意力就又落回了巧克力上,小口咬着,对“名字”没了反应。
林珩又指了指自己:“林珩。”
伊梦嚼着巧克力,眨了眨眼,没动静。
沟通失败。
林珩叹了口气,指了指巢穴入口,做了个“走”的手势。
这一次,伊梦看懂了。
她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墨黑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呜”声,像在***。
没等林珩反应,她空着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手指像铁箍,捏得他骨头生疼。
勾着小指的手也加了力,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不允许。
绝对不允许他走。
林珩从她眼里看到了占有欲——他是能给她巧克力的“特殊物”,是她的,不能离开,也不能被别人抢。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坚持,下一秒就会像门口那几只丧尸一样,被撕成碎片。
“不走了,我不走。”
林珩赶紧放缓语气,甚至扯出个僵硬的笑。
伊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没说谎,才慢慢松开他的手腕,但小指依旧勾着。
她吃完最后一口巧克力,心情似乎又好了,拉起他的手,力道不容拒绝地带着他在巢穴里“巡视”。
她先把林珩拉到娃娃堆前,拿起那个断胳膊的娃娃递到他面前,喉咙里“啊啊”地轻叫,眼神里满是“你看我的宝贝”的炫耀。
林珩试着伸手想碰,她却立刻把娃娃抱回怀里,警惕地盯着他,像怕他弄坏。
接着,她又拉着林珩走到窗边,透过木板的缝隙指向外面——几只丧尸正晃悠悠地走过,她立刻对着林珩低吼两声,像是在说“外面危险”。
最后,她把林珩按回角落的位置,自己靠着他坐下,拿起一个少了只眼睛的娃娃,用手指笨拙地梳理着娃娃的头发,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模糊音节,像首幼稚的摇篮曲。
林珩看着她的侧脸,荒谬感裹着无力感涌上来。
他被困在了这里,被一个力量恐怖却心智稚嫩的丧尸女王,用一根小指和巧克力“囚禁”了。
夜幕彻底落下,最后一点光从木板缝里消失,巢穴里黑得只剩轮廓。
只有伊梦摆弄娃娃的细微声响,和她身上那点冰凉的气息,提醒着林珩不是孤身一人。
他靠在墙上,感受着指尖那道如同命运镣铐的勾连,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的重生,或许从来不是为了再当一次“裁决之刃”,去猎杀那个丧尸女王。
而是要解开一个谜题。
一个关于眼前这个叫伊梦的、矛盾又危险的小丧尸的谜题。
左手的玫瑰还在悄然绽放,艳色在黑暗里泛着微光,像道不肯熄灭的、荒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