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粗粝的木纹硌着掌心,传来真实无比的触感。
她大口喘息,仿佛刚从溺水的深渊中被抛回岸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不是梦。
那冰崖之巅的刺骨寒风,腕间撕裂的剧痛,血液流失带来的冰冷与虚弱,以及师尊那淡漠的眼神,师兄回避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她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细细地看。
十指纤巧,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皮肤细腻,蕴含着属于这个年纪的饱满活力。
与记忆中那双苍白、干枯、布满冻疮和血痕的手,截然不同。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十岁这年,回到了命运的拐点。
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汹涌的恨意与冰冷的理智淹没。
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自幼失怙,流浪乞讨,是师尊玄冰真人将她带回宗门,测出她身具罕见的“太阴寒魄体”,是滋养宗门圣物——蓝莲花的绝佳“容器”。
从此,她被视为宗门希望,资源倾斜,悉心栽培。
她感恩戴德,视师如父,勤修不辍,只为不辜负这份“厚爱”。
十年!
整整十年!
她在这孤寂的冰山之巅,忍受着血脉之力被逐步抽离的虚弱与痛苦,日夜期盼着花开之日,便是她为宗门立下大功,得以解脱之时。
可等到的是什么?
是精心策划的背叛,是毫不留情的献祭!
用她的命,她的魂,去成就那朵该死的花!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血腥气的冷笑从她喉间溢出。
值得?
荣耀?
为了宗门?
为了苍生?
全是狗屁!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这痛感让她更加清醒。
现在不是沉溺于恨意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现状,并立刻开始布局。
她仔细回忆。
今天,正是内门使者前来,正式确定她为“圣莲温床”的日子。
也是从今天起,她将被带入内门,开始那看似风光、实则一步步走向祭坛的十年。
绝不能重蹈覆辙!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房间那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中的女孩,眉眼依稀能看出日后的清丽,但此刻满是稚嫩。
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不再是懵懂天真,而是沉淀了前世二十多年岁月与惨死经历的沧桑和冰冷。
“云昭,”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沙哑与决绝,“这一世,你不再是棋子,不再是容器。
你要做执棋的人!”
情绪被强行压下,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首先,是力量。
没有力量,一切复仇都是空谈。
前世她修炼的是宗门赐予的《冰心诀》,中正平和,进展稳定,但实则是为了温养她的“太阴寒魄体”,使其更适合作为“温床”。
这一世,绝不能再碰。
她需要更强大、更不受控的力量。
记忆深处,一部名为《冰心噬》的禁忌功法浮现出来。
那是前世她死后魂魄飘荡时,偶然在宗门禁地一处残破石碑上“看”到的。
此法凶险诡异,吞噬万物寒气以壮己身,进境极快,但极易反噬,被视为魔道。
可对现在的她而言,还有比成为祭品更坏的结果吗?
其次,是隐藏。
她的“太阴寒魄体”是这一切祸患的根源。
必须想办法将其隐藏或伪装起来。
她记得,在宗门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冰缝里,生长着一种名为“幻影雪绒花”的灵植。
此花无益修为,唯一的作用便是混淆和隐藏修行者的本源气息。
前世她偶然发现,并未在意。
这一世,它将是破局的关键之一。
最后,是那朵蓝莲花,以及其背后可能隐藏的、连师尊都可能不知晓的更深秘密。
前世她濒死时,似乎感觉到那蓝莲花汲取她生命的同时,也有一丝极其隐晦、冰冷而庞大的意志在窥探……思路逐渐清晰。
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比之前更清晰,似乎是朝着她的房间而来。
云昭眼神一凛,迅速整理好表情和衣着。
她走到水盆边,用冰冷的清水拍了拍脸,洗去泪痕和过于外露的情绪。
再抬头时,镜中的女孩,脸上只剩下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的稚嫩表情。
唯有那双眸子深处,冰封着不为人知的滔天巨浪与森然杀机。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一名身着内门弟子服饰、面容俊朗的青年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正是林风。
“昭儿,准备好了吗?
使者己经到了,师尊让我们即刻去大殿。”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关切,仿佛真是个体贴的兄长。
云昭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冰冷。
她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符合年龄的、略带羞涩和欣喜的笑容,声音清脆:“嗯!
准备好了,林风师兄,我们快走吧!”
她迈开步子,主动走向门口,走向那曾经吞噬了她一切的大殿。
只是这一次,她垂在身侧的手,悄然紧握成拳。
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该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