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封新邮件，手指微微发凉。邮件标题是“关于近期人事晋升的通告”，
发件人是人力资源部。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键盘敲击和空调运作的细微声响，
但我知道，至少有十几双耳朵正竖着，十几颗心正悬着，和我一样，
在等待这个预料之中却又渴望出现奇迹的结果。过去三年，销售部的业绩榜榜首，我的名字，
李静，从未跌下过。我熟悉每一个客户的喜好，能精准拿捏谈判的火候，
为了拿下那个差点黄了的大单，我在客户公司楼下连续等了五天，喝掉无数杯速溶咖啡，
最终用专业和耐心打动了对方。大家都说，销售部副总监的位置，除非我李静不想坐，
否则没人能抢走。连我的直属领导，王总监，也多次在部门会议上暗示，这个位置非我莫属，
让我再接再厉。我点开邮件，目光迅速扫过前面那些程式化的套话，直接落到销售部那一栏。
下一秒，我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销售部副总监：赵娜。赵娜。
那个比我晚入职两年，业绩始终在中游徘徊，但永远画着精致妆容，穿着当季新款，
午休时间总爱凑在老板办公室门口“偶遇”的赵娜。她是公司某个大股东塞进来的，
俗称关系户。我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说她和老板…我甩甩头，
不想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测别人，我一直相信，职场最终要靠实力说话。可现在，
邮件上白纸黑字，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我信奉多年的准则上。周围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夹杂着一些压抑的窃窃私语和几道含义复杂的目光。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
或许还有人松了一口气。我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甚至试图扯出一个微笑，但失败了。
我只能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文件，指甲却几乎要掐进掌心。手机在桌面震动了一下，
是男友陈默发来的消息：“晚上想吃什么，庆祝我的女强人荣升副总监。
”后面跟着一个笑脸。我看着那条消息，眼眶有点发酸。陈默是我大学同学，是个程序员，
性格温和踏实，我们计划明年结婚。他比我还期待我的这次升职，说等我薪水涨了，
我们就换个大点的房子，把婚礼办得风光点。我深吸一口气，回复：“今晚加班，
可能回去晚点，你自己先吃。”我不能现在告诉他，我不想看到他失望的表情，
那会比落选本身更让我难受。关掉手机屏幕，我起身去茶水间，想给自己倒杯热水。
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赵娜那特有的，带着点娇嗲又难掩得意的声音：“…哎呀，
我也没想到王总他们这么看重我，压力好大呢，以后还要各位多多支持呀。
”另一个女声附和道：“娜娜你能力强，人又漂亮，升职是早晚的事。不像有些人，
只会埋头苦干，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我握着空水杯的手紧了紧，没有进去，
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关上门，靠在冰冷的隔间板上，我仰起头，
看着天花板苍白的光线。委屈，不甘，还有一丝被愚弄的愤怒，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付出了那么多，难道真的比不上别人背景硬，会来事吗。就在这时，
一阵熟悉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袭来。我冲到洗手台前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
只觉得头晕目眩。这种感觉，最近好像越来越频繁了。月初的时候，我和陈默还开玩笑，
说是不是肠胃炎又犯了。但我的生理期，好像也推迟了快两周了。一个模糊的，
几乎不敢去触碰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不会吧…我和陈默一直有做措施，
只有上个月他生日那天晚上，我们喝了点酒，好像有点忘形…下午，我请了假，
去了一趟医院。坐在妇产科走廊冰凉的椅子上，我看着周围那些或期待或焦虑的准妈妈们，
心里乱成一团麻。如果真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医生看着化验单，
语气平淡无波：“李静是吧，恭喜你，怀孕了，根据血检指标和超声，大概六周，
而且是双孕囊，意思是，双胞胎的可能性非常大。”双胞胎。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
站在医院门口，阳光有些刺眼。我低头看着超声报告上那两个还看不清形状的小黑点，
心情复杂得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升职的失落，被关系户顶替的憋闷，
此刻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
混杂着茫然和一丝隐秘喜悦的情绪。我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这里，
竟然悄无声息地孕育了两个小生命。我和陈默的孩子。晚上回到家，陈默已经做好了饭，
一脸担忧地问我：“静静，怎么了，是不是升职的事太累。”他显然还不知道结果。
我把医院报告递给他。陈默接过去，看了几秒钟，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狂喜，
他一把抱住我，声音都变了调：“真的。双胞胎。我要当爸爸了。还是两个。
”他兴奋地在我耳边絮叨着以后要如何如何，孩子的房间要怎么布置，名字要取什么。
看着他高兴得像个孩子的样子，我原本想说的关于升职的糟心事，又咽了回去。算了，
至少今晚，让我们沉浸在这份喜悦里吧。第二天，我照常去上班。部门气氛有些微妙，
赵娜已经搬进了那个原本该属于我的独立办公室，她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见到我，
她扬起一个刻意放大的笑容：“李静姐，早啊，以后工作上还要你多带带我呢。
”我平静地点点头：“赵副总监早。”然后回到自己的工位。王总监把我叫进办公室，
脸上带着些许尴尬：“李静啊，这次的人事安排，是上面的综合考量，
你的能力大家都是认可的，以后还有机会…”我听着他那些毫无营养的安抚，心里毫无波澜。
等他说完，我才开口，语气平稳：“王总，我理解公司的决定。另外，我需要申请休产假。
”王总监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产假。你…”“是的，我怀孕了，昨天刚确认的，
双胞胎。”我看着他瞬间变得精彩纷呈的脸色，继续说道，“医生建议我需要多休息，
不能太过劳累。按照公司规定和劳动法，我现在可以开始休产假了，
相关手续我会和人事部门办理。”王总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我知道了。我转身走出总监办公室，感觉胸口那股憋了好几天的闷气，
终于消散了一些。是的，我决定直接休产假。既然我辛苦打拼的成果可以被人轻易摘走，
那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别人做嫁衣，甚至可能因为怀孕而被边缘化，被安排更多杂事。
劳动法保护孕期女性，这是我此刻最好的盾牌。消息很快传开。整个销售部都炸开了锅。
赵娜的脸色最难看了，她大概以为我会上演一出不服管束，消极怠工，或者干脆辞职的戏码，
那样她正好可以借题发挥，把我踢出局。她大概从来没想过，
我会用这样一种“合法躺平”的方式，来应对她的上位。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干又肯干，
能帮她稳住业绩，让她这个副总监坐得安稳的得力干将，而不是一个拿着法定假期，
在家安心养胎，让她所有工作安排都落空的“前销冠”。我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手头的工作，
准备交接。我的客户资料，项目进展，谈判要点，我都整理得清清楚楚。
但我只把那些基础维护性的工作交接给了赵娜指定的同事。那些最核心，最难搞，
但也贡献了大部分业绩的长期合作大客户，我以“客户关系敏感，
需要更高级别领导亲自维护，以免交接不当导致流失”为由，
建议直接由赵娜副总监亲自接手。赵娜看着那份我提交的客户名单和“贴心”的建议，
脸都绿了。她哪里懂怎么维护这些客户，她甚至连那些公司关键联系人的喜好都搞不清楚。
她试图找我谈话，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李静姐，你这么快就休假，
很多工作我还不熟悉，尤其是几个大客户，你看能不能…”我打断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
属于一个需要安心养胎的孕妇的温和笑容：“赵副总监，医生说我怀的是双胞胎，
需要格外小心，不能有丝毫闪失。这些核心客户关系到部门业绩，我实在不敢大意，
万一交接过程中出点差错，我可担待不起。您能力这么强，又是王总和上面看重的人，
由您亲自负责，再合适不过了。我相信您一定能处理好的。
”我把“能力这么强”和“上面看重”几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一点，看着她瞬间僵硬的嘴角，
我心里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淡淡的解脱。我不是在跟她斗气，我只是选择了对我，
和对我肚子里两个孩子最有利的道路。办完所有休假手续那天，我清理好自己的办公桌，
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在同事们各种各样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出了公司大门。外面阳光正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陈默对我直接休产假的决定举双手赞成。“早就该休息了，你看你之前累成什么样。
现在正好，在家好好养着，我养你们娘仨。”他把我搂在怀里，语气心疼又坚定。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上了前所未有的悠闲生活。早上睡到自然醒，
跟着手机软件学做孕妇营养餐，下午看看书，听听音乐，天气好的时候在小区里散散步，
和邻居里同样怀孕或者带孩子的妈妈们交流经验。我开始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孕期知识，
去感受身体里那两个小生命一天天的变化，去享受和陈默在一起的，慢下来的时光。
我甚至捡起了搁置多年的画笔，开始画一些简单的水彩，
记录下孕期的心情和窗外四季的变迁。我发现，离开了那个争分夺秒、业绩至上的职场，
生活原来可以有另外一副从容美好的面貌。偶尔，我会从以前关系还不错的同事那里，
听到一些关于公司的消息。听说，赵娜接手我的客户后，搞得一团糟。
她试图用她那种套近乎、送礼的方式去维护关系，结果弄巧成拙，
得罪了那个最讨厌这一套的技术出身的重要客户王总，导致一个续签合同差点黄了。
还有一个长期项目，因为她不熟悉之前的谈判细节和技术参数，在推进过程中出了纰漏，
被竞争对手抓住了把柄，抢走了一部分份额。销售部的业绩开始出现明显下滑，
团队士气低落。王总监焦头烂额，一方面要替赵娜收拾烂摊子，一方面还要承受上面的压力。
上面那位大股东似乎也对赵娜的表现颇有微词。办公室里流传着小道消息，
说赵娜这个副总监的位置，坐得并不安稳。听到这些，我只是笑笑，
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给我画的那幅春日海棠上色。那些纷扰，似乎已经离我很遥远了。
孕期过得比想象中快，我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大了起来，行动开始有些不便，
但每次感受到孩子们有力的胎动，都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陈默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们的感情在期待新生命到来的过程中，愈发深厚。分娩那天，比预产期提前了一周。
过程有些辛苦，但当我听到两个孩子先后响亮的啼哭声时，所有的疼痛和疲惫都化为了泪水。
是一对龙凤胎，哥哥和妹妹，粉粉嫩嫩的两个小团子。我和陈默给他们取名叫安安和乐乐，
寓意平安喜乐。抱着两个孩子，看着他们依偎在我怀里，皱着小眉头努力吃奶的样子，
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什么副总监，什么销售业绩，在生命最初的纯粹面前，
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休产假的日子里，我几乎没有想过工作的事情。
我全身心地投入到母亲这个新角色中，学习喂奶、换尿布、给宝宝做抚触，
记录他们每一天的成长。累，但是充满了甜蜜。直到有一天，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末尾几位有点眼熟，像是公司的总机。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